古老的教義中,諸神皆沒有形體。
祂們是高懸的星辰,起伏的山巒,洶湧的大海。
是無上的輝光,是呼嘯的雷霆,是純白的死亡。
那時的人們,禁止為諸神塑像。
此乃瀆神之舉。
若為眾神做泥塑木偶,世人崇拜的,究竟是真神,還是泥胎?
於是,人們拜山川,拜日月,拜輝光,拜雷霆,拜海洋。
但在神王隕落,人神通道逐漸關閉之後。
對眾神而言,塑造神像,令自己的力量短暫越過通道壓製,便成了必然。
打那之後,禁忌從“不得塑像”,變成了“不得模仿”。
再因為人神通道的徹底關閉,又變成了“隻有特定之人能夠模仿”。
譬如五帝後裔。
譬如巫祝。
按理說,能模仿白帝的,唯有西秦王一人。
著白衣,戴金冠,配長劍。
祭天告地,以悅神明。
伊海月卻在紅衣烈烈,不配武器的情況下,強行根據聖像描摹的白帝風姿,試圖複刻白帝!
【瘋了!】
心中千千萬萬個意識,或許是殘留的馬甲,或許是她的自我,一並咆哮。
【你在褻瀆神明!】
【你會被白帝之力劈死!】
“倘若是玄帝祖廟,我的行為,必會死無葬身之地。”
伊海月張開懷抱,迎接全新的自己。
“但這是白帝。”
出身荒野,無父無母。
卻一人一劍,破儘天下不公,以角爭之道而成神的白帝!
白帝不會介意。
心中有一個聲音,如此篤定。
就像她知道,如果伊徵複生,知道她的遭遇,一定會闖進她家,將她帶走,給她自由,希望她幸福快樂一樣。
他們才不會介意她的模仿。
清朗的笑聲傳來。
這笑仿佛帶著某種莫名的魔力,卻又被什麼無形之力屏蔽,就像一陣春日的熏風,自耳畔吹拂。
【糾正一個地方。】
【我並非荒野出身,而是玄帝與蛛後之子。】
那個聲音,微笑著說道。
【因為我自幼就擅長忤逆父母,長大後也不顧及部族利益,又屢次反抗父親的政令,最終被處以那個年代最重的驅逐之刑。】
黑暗的時代,人們對荒野的懼怕,要勝過死亡。
人死了,固然就什麼都沒了。
但失去部族庇護,就等於失去神明庇護。
在這種情況下,流落荒野,很容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如永世在刀山油鍋受刑。
仿若地獄。
正因為如此,被流放到荒野的人,便等於被所有親人放棄,失去了姓氏,隻留下一個孤單的名。
與野人無異。
難怪無人知曉白帝身世,竟將他當做無父無母的荒野之子。
伊海月熟讀上古神話,自然知曉,玄帝與蛛後統共生了三個兒子。
長子被蛛後煽動,與玄帝為敵,最終成為蛛後成神的奠基石。
次子因與赤帝之女的一樁孽緣,生下九嬰,沾染上極惡龍神,也沒活多久。
幼子便是如今北燕王族一脈的先祖。
史書工筆,沒有白帝的姓名。
但又有什麼關係?
備受父母鐘愛、器重,沒有叛逆到反抗父母,從而被斷親的優秀繼承人們,早在數萬年前,都已經化作曆史的煙雲。
被驅逐到荒野的被棄之子,卻晉升成為五帝之一。
或許是在神明麵前,她的思想猶如透明。
又或許是白帝早就看了太多凡俗的揣度。
祂清朗的聲音,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