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鬨的燒烤店裡,沈行露坐在僻靜的角落,手中的香煙燃燒了許久,才像要吐出一口鬱氣一樣。
“我媽就生長在這個小巷。”
“她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
同樣樸素的衣服,其他人穿著,就是灰不溜秋。
她穿著,卻更凸顯烏黑的發,潔白的膚,曼妙的身段,是那麼的清新脫俗。
“有這麼個美貌女兒,我外公外婆自然希望她能找個富貴人家,當個富家太太,過安安穩穩的一生。”
“你說沒有功利的想法,讓她連帶著提攜家人,那肯定是假話。”
“但也確實不是賣兒賣女的父母。”
“若真圖財,不顧女人性命,大可契書一簽,就算為了臉麵,不賣女兒當奴婢,也可送去什麼歌舞團、才藝班等以色娛人的地方。”
“他們卻想方設法,擠出微薄的家私,送我媽去氣質速成班,培養了一年禮儀。”
“我媽也很爭氣,站禮儀站得雙腳流血,每天對鏡子練微笑幾個小時。”
“最後,靠我媽出色的容貌,一年勤學苦練攢下的優秀儀表,以及我外公外婆的半數家產,我媽終於找到一份高奢店售貨員的工作。”
這個世界,當然也有高奢專櫃。
第一檔的,當然是和修行有關的東西。
修行者製作的藥劑、道具、結界等等,哪怕是練手之作,價格也絕對不是尋常富翁能承受的。
這樣的專櫃,完全被世家大族、地方豪強壟斷,都是由自家族人擔任櫃員,平民百姓根本擠不進去。
沈行露說的,應該是第二等,就是和修行稍微沾一點點邊,但又不完全沾的東西。
比如,南鬥一脈的修行者,最基本的功課,就是調配生肌愈骨的藥膏。
畢竟修行者皮開肉綻,骨骼儘碎,渾身被大麵積燒傷……都屬於“輕傷”,司空見慣,無比尋常。
這種藥劑,就算給普通人用,他們也禁不住如此強烈的藥效,反而會適得其反。
但如果稀釋一千倍,一萬倍,摻雜彆的藥膏,最終做成化妝品呢?
沒有女人能抵禦藥膏輕輕一抹,就細紋全無,斑點儘消,膚白貌美,永遠十八的誘惑。
無論賣得多貴,都不愁銷路。
這才是為什麼,一個家族,隻要出一個修行者,哪怕是最底層的蜉蝣境,全家也能立刻飛黃騰達的原因。
“其實我媽在找到這份工作後,就已經放棄了攀龍附鳳的念頭。”
沈行露凝視著煙圈,輕聲道。
“引以為傲的美貌,在這份美女如雲的崗位中,並不算出眾,無法令男人瘋狂傾心,將一切捧上。”
“又不願徹底舍下廉恥和自尊,成為某個男人的玩物。”
“靠自己掙錢的成就感,也比接受男人的施舍要好太多。”
“考慮到這份工作就是青春飯,做不長,她本打算多積攢一些工作經驗,以後跳槽去差一點的門店。”
“誰料——”
沈行露閉上了眼睛。
最開始隻是因為口角。
大小姐一再試著各種化妝品,挑挑揀揀,十分難伺候;
身旁跟著的未婚夫逐漸不耐煩起來;
大小姐就將東西一扔,與他爭吵。
未婚夫便說了一句“你脾氣怎麼這麼差勁,能不能和人家學學?”
然後隨手指了一旁的櫃員。
正是沈行露的母親。
大小姐更加憤怒“你拿我和這些賤人比?”
“出身貧賤,仗著有幾分姿色,就塗脂抹粉,搔首弄姿,巴不得立刻脫光了衣服躺到男人床上去的下作東西。”
“她們全身上下,有哪一處配和我比?”
哪怕時隔多年,從記憶中看見這一幕,沈行露依舊感受到刺骨的羞辱。
但她的母親,卻不得不打落牙齒活血吞,還要笑臉迎人。
可就算忍氣吞聲也沒用。
大小姐一句話,她就被辭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