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村在行政管轄上,被劃分進了落陽鎮。
落陽鎮本身也是一個人口不算太多的小鎮子。雖不繁華喧囂,卻也自有一番寧靜祥和的淳樸之美。
鎮上的許多崗位都是本地人擔任的。
學校裡的老師用方言講課,警察下班穿過一條街就是家。
看起來自得其樂的小鎮,隱藏著很多封建蒙昧的隱患。
這一年,落陽鎮上的派出所,來了一個新警員。
他叫陳誌勇。
他是一個孤兒,所以去哪都一樣。
他拿著優秀的成績從警校畢業。
順利考上警察編製後,陳誌勇勾選了接受調劑,最後來了落陽鎮。
他帶著對近乎虔誠的“為人民服務”的心態,準備在這裡大展拳腳。
因為他十幾歲父母去世後,就是一路領著助學金獎學金之類念上去的,一直到大學畢業。。
陳誌勇覺得自己受到了幫助,那長大之後,就理應是要報效祖國、回饋社會的。
分派來帶教他的老警員,張叔,就是平山村人。
張叔對陳誌勇觀感不錯。
隻是張叔作為平山村出來的孩子,哪裡能不知道自己村裡的貓膩呢?
麵試陳誌勇一腔熱血,張叔也隻能裝作不知情,裝作隻是油滑的前輩,明裡暗裡的阻攔。
“小陳啊,你剛來不久,熱情是好事,但彆忘了,這山裡頭的事兒,複雜著呢。有些事兒,不是咱們能輕易插手的。”
陳誌勇對前輩是很尊敬的,但是還是忍不住追問,
“為什麼啊?張叔,我們是警察啊,我們不插手還有誰能管呢?”
張叔被問住了,隻是又說了一遍,
“這山裡啊,有些老規矩,外人不懂。”
“聽我的,彆查了。”
張叔語焉不詳的,說了一通
“懂的人自然就會懂,不懂的我說了你也不懂……說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當不知道就行了,其餘的我隻能說這裡麵水很深……所以我隻能說懂的都懂,不懂的也沒辦法。”
的廢話。
陳誌勇是熱心,但不是傻子。
他很快就隱約覺察出了本鎮管轄下的那幾個村子有異常。
這些微妙的異常,如同夜色中偶爾閃爍的幽光,偶爾顯現,然後又倏忽不見。
陳誌勇沒有打草驚蛇。
他以一種近乎天真的樂觀姿態活躍在各個村裡。
一天到晚隻是樂嗬嗬的,張口就叫叔叔奶奶,笑出一口大白牙,儘快的學會了當地的方言,試圖融入。
張叔當然能感覺出來陳誌勇沒有放棄。
但是張叔隻以為,再過段時間就好了。
時間過得再久一點,就好了。
陳誌勇終究會被這片土地上的“潛規則”所同化,會逐漸接受那些看似正常實則異常的現象。
最終也會像他一樣,學會在複雜的人際關係中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選擇性地視而不見。
張叔的童年時期是在平山村長大的,三觀早就被影響了。
他一直覺得“娶不到老婆就買一個”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他畢竟出門上過學,接觸過社會,也學過一些法律知識。
後知後覺的,人到中年才覺察出這事兒好像並不像他的前輩跟他說的那樣,
“常見的,正常的,都這樣”。
隻是後期獲得的知識,並不能完全把張叔根深蒂固的觀念扭轉。
張叔就被夾在中間。
一邊是血脈親情,是骨肉相連,利害相關,即使產生矛盾,也難以割斷的鄉裡族親;
一邊是現代法治,是他明知這種表麵的平和是建立在彆人的痛苦血淚之上的內心愧疚。
張叔自己無法做出抉擇,隻能選擇自欺欺人,佯裝不知。
他妥協了,他沒有違抗盤踞在這裡的強大宗親。
隻是明理之後,張叔幾乎很少回村子裡。
他閉上眼裝作看不見,就會儘可能少的受到良心的譴責。
張叔像一隻沙漠裡鴕鳥一樣,把腦袋埋在沙子裡,裝作一切平和,無事發生。
但陳誌勇就像一個從守序之地誤入蠻荒沙漠的熱心遊客,硬生生把他的頭從沙子裡拔出來,大聲說
“嘿!你需要幫助嗎?”
張叔被打斷思路,看著正在所裡各自分開錄口供的被救出來的受害者們。
心情很複雜。
“張叔,她們一口咬定是陳誌勇救的人,你說……”
旁邊的同事有些驚疑不定的跟張叔低聲說著,
“會不會是小陳,當年的死,有問題啊?”
關於陳誌勇的死亡,官方給出的結論是“意外跌落山崖去世”。
陳誌勇是在休息的日子去爬山,“恰巧”失足墜崖的。
張叔去看過,那個地方離平山村並不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