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0017貴客不善
換人之事得到了皇後的首肯，這讓一眾帝妾心思鬆泛起來。蘭笙擔心雅茉優柔寡斷，不願對奴才出手，就趁同行時多勸說了幾句。過後，玲瓏拐彎抹角地提醒蘭笙，她對雅茉表現出的關心有些過度了。蘭笙不予置評，她自己心裡清楚，她不過是還份搭扶之情罷了。
美美地睡了一場漫長的午覺，蘭笙覺得通體舒暢。她原想繼續在床上賴著，可是一位不速之客大駕光臨，擾亂了她的方寸。
佟妃為什麼會來，蘭笙心裡有數。可是來的這麼早，卻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吩咐玲瓏上了茶，就把奴才都支去外麵候著了。佟妃端起茶喝了一口，麵露嫌棄“你這待客的茶也太寒磣了吧？”
“嬪妾不精茶道，司庫監送來什麼就喝什麼。”經過那晚之事，蘭笙就對佟妃生出了幾分投鼠忌器的親近，言談舉止便隨意了些。
佟妃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也不再追究，隻繼續喝茶。兩個人默默對坐了片刻，佟妃放下茶碗，將犀利的眼神砸過來“趙蘭笙，那天晚上，陛下究竟是和誰在一起？”
“娘娘這話是從何說起？陛下不是和您在一起嗎？”蘭笙可不想把那亂七八糟的一頁翻回來重讀一遍。
“趙蘭笙，明人麵前不說暗話。那天晚上，陛下是和陳鑫在一起，對嗎？”佟妃的眼神犀利，好像要把蘭笙當做靶子洞穿。
蘭笙不想接招，因為承認了就要給出很多麻煩又瑣碎的解釋。可是不接招，她又擔心佟妃生出其他念頭。“佟妃娘娘，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猜想，可這實在太荒謬了。陳小姐儼然是宸王看中的王妃人選，你這句話說出口，猜忌的可不止是一位陳小姐。娘娘要慎言才好。”
佟妃聽懂了蘭笙的意思，可是她仍舊不甘心。早晨皇帝醒來看到她時，眼中明顯劃過一絲訝異，隨後便是一絲困惑，最後就化作了冷淡。佟妃雖能在皇帝麵前強撐顏色，可是心中的恨和怨卻無處宣泄。“趙蘭笙，你真應該看看陛下的眼神。看過之後，你才能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望著佟妃惱羞成怒的神色，蘭笙有些不安難道是自己斷錯症了？難道皇帝在意的不是“帝王千古傳英名”，而是誰與他“芙蓉帳暖度春宵”？若是如此，自己請佟妃救駕一事就適得其反了。
一念至此，蘭笙對佟妃生出一絲愧意“佟妃娘娘，這件事確實是我魯莽了。當時情況棘手，我隻想著娘娘通達大氣，有俯仰天下之胸懷，處置此事必能無往不利。若是因此傷了娘娘的心，還請娘娘原諒。”
“你不用說些好聽的話哄我。我隻告訴你，若是有人因為那日之事對我不利，你最好不要袖手旁觀！”佟妃不怕陰謀陷阱，但是四手總好過雙拳，她既然是被動入局，向趙蘭笙要一份保證就是合情合理。
“娘娘放心。嬪妾雖愚訥，可是若有人以那晚之事折損娘娘，嬪妾必定與娘娘共同進退。”蘭笙原本不想做此承諾，可是形勢如此，她若再含糊其辭，隻怕會令佟妃心生他念。
她身為趙家女兒，雖無意與任何人為敵，可是既入得宮來，恩怨情愁便已不由自主。如果可能，她寧願偏安一隅，也不想涉獵局中，可是此刻既然入了局，她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樹敵不如結友，看佟妃的個性，與她親近還是比較安心的。
入了夜，蘭笙剛要歇息，皇帝偏又來了，蘭笙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迎駕。從前見了皇帝的笑和溫柔，蘭笙總會覺得無措，總想著回避，可是今日見了皇帝，蘭笙隻覺得累。
“陛下請用茶。”蘭笙輕車熟路地為皇帝倒了茶，恭謹立在一旁，等皇帝示下。
“你總是這樣拘束……坐下吧，陪朕說說話。”
蘭笙抬眼望向皇帝，腦海中映出了那晚令人臉紅心跳的場麵，她連忙移開目光，命令自己想些光明正大的事情。
端坐在皇帝對麵，蘭笙的臉卻偏向了旁邊的幔帳，她暫時不想與皇帝對視。
“怎麼，不願意麵對朕嗎？”皇帝的溫柔是從骨子裡滲出來的，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春風裡繾綣過。可是此刻，這陣春風打在蘭笙身上，卻有些蝕骨的涼意。
“陛下說笑了，臣妾是擔心陛下不願意麵對臣妾。”蘭笙說的是實話。那晚，在菊笙麵前，皇帝對她的冷淡已經昭然若揭。她可以假裝不識時務，卻不願意放棄自尊自重。
“你在介意朕和你妹妹說話的事？”皇帝的明知故問顯得理所應當。
“天上獨月明，地上雙人影。陛下與菊笙在一起相得益彰，令人欣賞。臣妾自認是惜美之人，對此事並無介懷可言。”蘭笙說的是實話。
白日裡，她無所事事時就會想起那晚看到的情景。她甚至會幻想梅笙、竹笙分彆與皇帝比肩而立的畫麵，相較之下，她覺得竹笙與皇帝情意綿綿的情景會多幾分雅致。
皇帝垂眉，淡淡一笑，“你倒是大度。朕若是效仿帝舜，想要兼得娥皇和女英，你也不會介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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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笙啞然失笑，她端詳著皇帝平和真摯的眉眼，揣測著年青君王的心意，“……陛下若是真得對菊笙有意，不妨再等上兩年，她現在年紀還小，入宮恐怕會拘了她的心性。”
“說到讓菊笙入宮就像在說彆人家的妹妹。”皇帝笑出幾分促狹，“你們姐妹倆的感情果然不是十分親厚。難怪你不會介懷我們倆親近。”
蘭笙訕笑著，將滿腹牢騷化作了一聲歎息，“陛下，讓不讓菊笙入宮隻是您一句話的事，臣妾無權置喙。您想和誰親近，是您自己的事，臣妾不敢介懷。您是臣妾的天，天意縱橫自有天道，臣妾隻會順應天意，不願窺測天意。”
“你這性格……倒真應了原牧野說的那八個字。”皇帝眼中的笑似流淌的風，吹進蘭笙眼中，涼意冰心。
“陛下此話何意？”蘭笙覺得皇帝的目光流露著不容她回避的質詢。那清朗的眉目、柔和的神態、尊貴的氣勢、君王的威嚴，明明近在眼前，卻讓她感覺遠在天邊。
“今日朝上，有人在禦前發生口角。原牧野為了維護你的聲譽，被人打青了眼眶。”皇帝講故事一般的輕巧語氣讓蘭笙感到毛骨悚然。
這原牧野究竟是何人？為何會與自己聯係在一起？蘭笙不解，能為自己說話的人必然是和趙家有關係的，“陛下，臣妾並不認識什麼原牧野。這個人，是家父的學生嗎？”
見蘭笙說話的情狀不似作偽，皇帝更覺可笑，“原牧野是兵部的一個四品郎中。你們在太後壽宴上有一麵之緣。”
蘭笙想起了那個莫名執著的年輕人，“原來是他……”蘭笙細細回想當時的言行，不覺得有失禮違製之處。便坦然道，“僅憑一麵之緣就能為人維護聲譽，這位原郎中真是有些憨直。”
皇帝輕咳一聲，對蘭笙的含蓄表達報以認同，“那人確實是冒傻氣。竟然敢當著朕的麵維護朕的妾室。不知居心何在。”
蘭笙實在按捺不住心頭的鬱忿，輕聲說道，“說起有人維護臣妾就像在說彆人家的妾室。陛下待臣妾果然不夠親厚。這就難怪臣妾不會介懷陛下親近彆人了吧？”
皇帝狹目輕挑，被這同樣含蓄的嗆聲逗笑了，“你對朕心懷不滿嗎？”
“臣妾不敢。”蘭笙偏頭看向彆處，“臣妾隻是，就事論事。”
“好一句‘就事論事’，你和那原牧野倒是有些默契，這四個字，他今日也說過。”皇帝目不轉睛地盯著蘭笙，不想放過她的一丁點兒情緒變化。
蘭笙蹙眉，覺得皇帝似乎是在想方設法地布置陷阱誘捕她，“陛下是一定要在臣妾和那原郎中之間扯上關係嗎？臣妾不懂陛下的用意，還望陛下明示。”
“謙和守禮，溫良清斂。這是原牧野評價你的八個字。朕很想知道，你們倆的一麵之緣是怎麼讓他生出這種感慨的。”皇帝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蘭笙從容起身，在皇帝身邊跪下，麵色沉靜端肅，“陛下，恕臣妾直言，臣妾與陛下……也隻是數麵之緣，以陛下對臣妾的所知，難道臣妾當不起這八個字嗎？”蘭笙心有不忿，又低聲續了一句，“除了禦花園躲避太後那次……”
皇帝微微歪著頭，打量著不卑不亢的蘭笙，麵上流出淡淡的笑意，“就算他說的都對，朕的女人，也不需要他來維護，更不允許他來品評。”皇帝伸手將蘭笙扶了起來，“朕的女人，要小氣一點兒，要時刻想著得到朕的獨寵。”皇帝抬手輕點著蘭笙的額頭，“朕不喜歡你這麼大度。作為懲罰，今晚你去榻上睡。”
看著皇帝瀟灑轉身，更衣上床的背影，蘭笙不明所以。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受這種懲罰？皇帝擺明是在做戲，而且做的既虛假又浮誇，為什麼自己既要入戲應聲附和他的裝腔作勢，還要旁觀為他恰如其分的霸道行事擊節叫好？
蘭笙覺得自己有些可憐，可是冷靜下來想想，她既為棋子，就要任弈棋之人翻手為雲覆手雨。她自無心，焉懼擺布。皇帝喜歡怎樣就怎樣吧，不過是換個睡覺的地方，這有何難。
還是那床薄被，還是那張硬榻，還是那顆波瀾不驚的心，蘭笙偎著寂寥的夜，深遁入夢。
翌日清晨，蘭笙如之前一樣，喚醒皇帝，為他更衣，伺候他用膳，送他上朝。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蘭笙的心頭泛起了愁思怨緒的漣漪。她不喜歡這種習慣，因為她知道，這種習慣會把她徹底變成皇帝的妾室，她的人生會在這種習慣中不可挽回地凋零，她會變成一個可有可無、形同虛設的存在。蘭笙心底一陣戰栗，原來她還做不到無所畏懼、全無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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