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0064再宿升寧
梅笙說皇帝溫和，竹笙說皇帝多情，菊笙說皇帝仁善。可是在蘭笙眼中，皇帝冷漠、無情、陰險。躺在升寧宮的地上，蘭笙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腦海中隻有這幾個字來來回回地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這是蘭笙第二次睡在升寧宮的地上，有褥子、有被子、有方枕，地方足夠大，蘭笙可以隨意伸展自己的腿而不必蜷曲著。對於皇帝的招待，蘭笙不敢恭維，隻能說是勉強笑納。第一次睡在地上時，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第二日清晨，是皇帝起床的動靜吵醒了她。可是這一次，蘭笙無論怎樣靜心都無法入睡了，於是，她就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反駁著姐妹的觀點，表達著自己對皇帝的不滿。
可能是蘭笙折騰的動靜大了些，皇帝終於被驚動了“怎麼還不睡？不覺得累嗎？如果不累，就繼續為朕按按頭。”
蘭笙仰麵躺著，輕聲答道，“臣已經睡著了。陛下早些休息吧。”
“欺君可是大罪。朕說的話，你好像從來都沒有放在心裡。”皇帝那邊傳來一聲歎息。
“……”蘭笙決定，不發出任何聲音裝作自己已經睡著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皇帝又說話了。
“欺君可是大罪。你果然沒有把朕說的話放在心裡。”皇帝顯然沒有困意，說出來的話跳脫地像洛嬪敲擊的鼓點。
蘭笙恨自己沉不住氣，咬牙坐了起來。她走到龍床邊，借著月光看著皇帝的臉。那張清俊文雅的臉上，凝著笑意，因為料定了蘭笙一定會過來而帶了些得意。
把手按在皇帝的頭上，蘭笙輕輕按壓著，“陛下為什麼還不睡？”
“睡了，但是被你吵醒了。”皇帝的手在床上輕輕敲著，好像在擊打一段樂曲的旋律。
蘭笙已經對皇帝的倒打一耙見怪不怪了，與其和他爭辯，不如好好給他按摩，讓他早點兒入睡。可是，揉了一會兒，蘭笙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陛下，您為什麼會頭疼呢?真的是因為沒有休息好嗎？”
過了許久，蘭笙才聽到皇帝的回答，“曾經有人想要下毒害朕，但是沒有成功。朕就落下了這個毛病，容易頭疼。”
皇帝的描述平直簡單，故事卻驚心動魄。想到皇帝差點兒死於非命，蘭笙有些後怕，低頭看看安安穩穩躺在床上的皇帝，蘭笙覺得慶幸。“是誰要害陛下？”
“不知道。那時候，朕還小。”皇帝的坦率讓蘭笙感到一絲絲訝異。
“陛下的頭疼持續了這麼久嗎？為什麼不想辦法治一治？”蘭笙很難想象，日複一日的頭疼會帶來怎樣的折磨和影響。
“你說，一個人，是有弱點好還是沒有弱點好？”皇帝已經忘了頭疼是從何時開始的毛病，他隻記得頭疼時自己的煩躁和痛苦。
蘭笙思索著皇帝的問題。每個人都有弱點，所以有弱點談不上好壞。但是有的人，他們的弱點並不明顯，這樣，他們看起來就會比其他人更強大一些。所以，這個問題不是在說有弱點好不好，而是在說一個人應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弱點，“如果這個人有敵人，那麼他沒有弱點就會比較好。如果他沒有敵人，那麼有沒有弱點就無關緊要了。”
“朕是皇帝，沒有弱點會招來猜忌，有弱點會招來非議，有弱點裝作沒有弱點會招來試探，沒有弱點裝作有弱點才能爭取到先機。”皇帝的語氣低沉了一些。
皇帝的解釋很複雜，可是仔細品味，蘭笙不得不承認，皇帝的做法是很有道理的。對於一個帝王而言，弱點是一個巧妙的武器。然而這樣看來，皇帝就是承認了，他的身邊有敵人存在。蘭笙想到家中的姐妹，手下的動作便慢了下來。
皇帝突然握住了蘭笙的手，“累了吧？去睡吧。再熬一會兒，天就亮了。”
蘭笙抽回自己的手，將皇帝的手放回到被子裡，為皇帝掖好被子，“陛下快睡吧。”蘭笙繼續為皇帝按頭，力道輕了一些，多了一點兒刮捋的動作。很快，皇帝的呼吸緩慢地平穩下來。
確定皇帝睡熟後，蘭笙僵著兩隻手躺回到地上。月光穿過窗欞，攀上了房梁，那淡淡的柔光好像一縷紗，它從天而降，覆在了蘭笙的臉上。蘭笙合上眼，很快睡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睛，蘭笙看到了一片金黃色，她有些懵懂，揉了揉眼睛，發現不是夢境，眼前還是那片金黃色的幔帳。蘭笙翻了個身，仰頭看見了金黃色的帳頂，再扭頭，看到了紗帳外影影綽綽的木窗。蘭笙驟然驚醒，她竟然睡在了皇帝的龍床上。
騰地一下坐起來，蘭笙掀開幔帳，準備下床。這時，有宮女從外麵魚貫而入，幫助蘭笙打點一切。沒有看到玲瓏的身影，蘭笙有些納悶。收拾好了，蘭笙抬腳就走。領事宮女連忙攔了一步“夫人，早膳已經備好了。陛下交代，請您用過早膳再回去。”
蘭笙她覺得此地實在不宜久留，彆說早膳，再多站一會兒，她都擔心會惹出麻煩來，於是微笑著謝絕了宮女的挽留。到了殿外，蘭笙看到了玲瓏等人，見玲瓏要說話，蘭笙阻止了她，隻說了一句“回宮”，就率先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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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幾人行色匆匆地趕回了錦織苑，進到自己的院子裡，蘭笙的腳步才慢了下來。玲瓏見狀，趕緊湊上來打聽，“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走的這麼急？是在升寧宮惹禍了嗎？”
蘭笙瞪了玲瓏一眼，恨這奴婢該機靈的時候卻笨得出奇。玲瓏見蘭笙不說話，也不敢再問，隻能去小廚房張羅早膳。
進了正殿，蘭笙在桌邊坐下才安定下來。她捫心自問，自己跑個什麼勁兒，究竟是在躲避什麼？是奴才們探尋的目光，還是可能傳出的流言。蘭笙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拎著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蘭笙也沒想喝，隻是擺弄著茶杯，好像要從茶杯身上找到一個答案。
董嬤嬤走進殿來，向蘭笙請安。蘭笙知道董嬤嬤要問什麼，索性全說了出來，“昨晚我宿在升寧宮，陛下向我問起了雅茉的事。”蘭笙敲敲茶杯，看向董嬤嬤，“嬤嬤知道雅茉的事嗎？”
“奴婢不知，還請娘娘明示。”董嬤嬤等了一夜。前一次蘭笙去升寧宮，是從錦織苑走的，這事她是知道的。可是昨日，蘭笙去了緋霞宮就徹夜未歸。董嬤嬤還以為蘭笙出了什麼事，剛才見到玲瓏回來，才知道出事的不是蘭笙。
“嬤嬤不知道就算了。原就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跟院子裡的人說清楚，不要議論雅茉夫人，如果聽其他宮裡的人說起，也不要去打聽。如有違者，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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