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但似乎也在理之中。
在洶湧的人潮裡,明顯潦草著黑發,連刮都懶得刮,撒點生長劑就得瘋長成樹叢的胡渣的,是最近才認識,名為文萊的記者,他手中抓著的小平板散發著光,將他標記成黑幕之下常駐的散星。
文萊是非官方三流雜誌的撰稿人,會來這種不入流的地方轉悠找素材並非怪事,但就文萊那滿臉無光,缺乏生氣的麵容,無論梧桐在台上怎樣狂熱的呐喊,觀眾們如何燃儘生命的激情,文萊就像被戴上了雪白假麵的傀儡士兵,紋絲不動,這種低迷情緒下寫出來的東西,那隻有論文一般冗雜無聊平淡如水的樂隊報道。
再加之身為主辦方的落花村是堅決不同意無許可拍攝的,那就更不需要期待文章的成色了。
沐陽也算鬆下了一口氣,畢竟要是文萊被允許拍攝,一個無心的不小心,把自己趴在橫梁上的視頻拍下來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
咦?
沐陽眯起眼,倒發現了文萊邊上貼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而他的衣肘正被一隻小手捏捉著,那眼熟的鴨舌帽,儘管帽子以下都被周圍的人潮埋沒,但可以肯定是個當晚撞見的不明性彆的孩子。
當晚上也同樣是此番令人皺眉的情景,無論是時間段還是場所,都屬於絕對不適合帶著孩子來夜遊的。該說是被逼迫的,還是另有隱情,詳細不得而知,作為提神劑還算妥當,但作為主食,未免有些清淡且不合時宜了。
所以沐陽立馬便失去了興趣。
心之所向,人的流動,氣與聲,萬物皆有趨向,在橫梁上俯瞰整個廣場,一眼就能辨彆出整個落花村的動向,在同一平麵上不易察覺的變化,隻要秉著小上帝的視角,就能獲得豐厚的情報,而沐陽關注著這種變化,來推測未來可能發生異變的地方,做好預防。
廣場占據整個落花的中央,往來幾乎都要通過此處,貓、狗、鼠都不例外,更何況人。
就算有不法之人打算用非正規渠道接近舞台,都會像考場時在講台監考老師眼皮底下的傻學生一般,以為另辟蹊徑投機取巧而沾沾自喜,卻不知就連底褲的顏色,都被扒了個清清楚楚。
不知不覺,風格迥異的‘噪音’也成功各種角度對沐陽進行了考驗與洗禮,[彩色素描]的第三首單曲也如期完結,惱人的金屬樂的餘響回蕩在整個廣場之上,被點燃起叛逆之魂的觀眾們披上了信徒的皮,張牙舞爪,把平生所受的委屈與不公全數泵進傷痕累累的出氣筒,順著梧桐殘留在空氣中的火星,萬眾一心爆燃起新的浪潮——
一時間,上不了台麵的,更稱不上優美文明的辭藻如瀑布一般灌溉滿場,這片時空不存在壓力值拉滿的肥胖上司,身旁也沒有陰陽怪氣常叼酸蘿卜的同事,本該溫暖的家中噴吐毒水鹹痰的名義伴侶隻存在於另一本厚重曆史書的深處。
褪去文明的外表,看似每個粉絲都在各自發泄怨氣,但他們的粗言穢語卻沿著梧桐第三首曲子遺留下來的旋律,井然有序地排出了近似安可的節奏,這等下作的安可,在[彩色素描]無論是小型還是小小型的演唱現場,常常響徹!
而那些沒有被現場蠱惑的觀眾,則露出恐慌的表情,可憐無助的他們成為了這群信者發泄的垃圾回收站,所有的負麵情緒順著耳道湧入大腦,這些不文雅的詞彙又怎麼能成為純粹音樂愛好者的熱捧?然而想要捂住耳朵,聲波卻震動著身體,依舊清晰。
隻不過就結果而言,他們也被這瘋狂的場麵逼壓,不得已地喊出了聲,與瘋狂的信徒一致,把平生該死的壓力往天空揮灑。
廣場的人群就像一塊密不透風的蒸籠裡的肉餅,堵得水泄不通,中途沒有人會妄想去洗手間解決內急,甚至不小心當場失禁了,也不會被發現,信徒們是這麼確信著,而事實也是如此。
手上抓著食物,在手中重新被捂熱了,都來不及送進嘴中的人比比皆是。
他們有節奏地發泄的同時,無論跳得有多高,吼出了多少眼淚,噴出了幾層鼻涕,目光依舊定格在梧桐身上,好像就連呼吸及一切生理行為,都得委屈地排在隊尾。
異樣的氛圍之中,文萊與他一同前來的同伴,卻淡定地立於異類之首。他們倆一人像架好三腳架的攝像機一般,頭不抖,眼不動,在湧動的人潮裡頭就好像潛水艇的潛望鏡,無論海平麵起伏搖擺不定,依舊能如定海神針般杵在人群裡調皮,妄圖把梧桐每一寸,每一瞬間肌膚上滲出的汗液一並記錄腦中。
而在文萊身邊如考拉一般緊貼著的不知性彆的少年,也完全沒打算按這兒的規矩辦事,不但頭也不抬一點,反而壓低帽簷,儘顯不食人間煙火之態,甚至把周圍的溫度都一並冰冷,旁邊站著的觀客都不好意思大喊大叫,收斂而尷尬地高舉雙臂,疲憊不堪。
“?”
突然,一陣異物感刺激文萊的視網神經,他盯死在梧桐身上的眼神,不自覺地往上方瞄去,一道紅光閃爍,點在了正緩緩將手伸向自己衣服的梧桐頭頂的橫梁上,也僅僅是一瞬的異常,卻把文萊的疲倦的眼皮都給撐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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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st!最後一首!擁抱我的光熱吧!!”
梧桐沿著計劃好的流程,花了半秒鐘甩掉猶豫,兩手用力一扯,衣服清脆的撕爛聲,裸露出來的肌膚,碎布料伴隨著汗水飛濺前場,觀眾炯炯有神的千百雙眼裡點上了熔爐,他們渴求著新一輪的反抗與掙紮,而梧桐則一定會滿足他們——
再次點燃的歡呼聲裡,聽覺被限製鎖死,兩耳除了毫無意義的呐喊外,什麼都聽不見,文萊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祥的預感在眉間掙紮。
就像被一隻齒輪卡住了喉嚨一般,就連緊貼的少年,都被文萊唐突的渾身震顫驚起了頭,那漂亮的眼眸中充滿了詫異——
一通不被絕大部分人探知的聲響瞬身進場,猶如金屬彈珠恍然落地的清脆回音在無人知曉下將全場帶入了一個新的境地——
白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