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月美波知道自己在做夢,夢中浮浮沉沉的一切讓眼前的一切非常模糊。
她現在正在盤星教自己的臥房內休息,因為營救五條悟的計劃盤星教受損,自己正在積極聯動政商界擴大影響力。
她很累,所以在休息,但是送行拍子木還戴在她的手上,她看到了久遠的夢境,屬於天草四郎時貞的。
“……幫我……”
逃亡是從十天前開始的。十天之前,天草四郎時貞尚且屬於家族年輕一代的希望,身材纖細,卻膂力驚人,不論是太刀還是打刀,都如臂指使。很多人都說天草四郎時貞是為刀而生的天才,可將刀刃揮舞出火焰燃燒般的煞氣。以刀立足的家族看好天草四郎時貞,認為他就是下一屆的繼承者,縱使他信仰外族的新教,可無人能抵擋他的魅力。
可隨著幕府發布禁教令,凡在兩個月之內不能放棄“異教”信仰的通通處死。
天草四郎時貞看得見部下眼中的憤忿,也明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一多半不服,可是信仰之戰不得不打。
他讓所有放棄的人離開,自己苦苦支撐。在被圍起來的一瞬間,天草四郎時貞已經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他起身拔刀而立,一人。十人。百人。天草四郎時貞切去一人的手指,砍下十人的頭發,割裂百人的盔甲,沒有傷卻任何人的性命。最終他跳到內宅的牆頭,發帶已裂,衣袖散亂,氣勢卻恢宏不改。
“我很樂意獻上我的生命。
所以,請告訴我救贖他們的方法吧。
但是,如果無法救贖,如果在這場戰役的結束,
需要他們的生命,那麼我將放棄救贖人們,我將救濟整個人類。
不論是善或是惡,不論是弱小的民,還是強大的人,我將拯救所有人類。”
說完,便從牆頭一躍而去。
這是最炎熱的七月,紫陽花開滿了神社的石階,濃麗的純色花瓣蜿蜒一地,仿佛天草四郎時貞滴落的血液。
人人都期盼著摘下天草四郎時貞的頭顱,將這反抗將領的頭用木盤盛著端到天皇前麵領賞,那位將軍開出了五百畝水田、五百兩黃金的高價。
天草四郎時貞勇猛果敢,但他畢竟勢單力薄,在逃到第十天的時候,扶著翠色厚重的柳樹,天草四郎時貞意識到自己終於到了極限。
想著橫豎自己身上還有點錢,吉原的遊女也不會嫌棄自己的年齡和血跡,所以他頭一偏就拐進了一間敞開的門,隨後重重關上。
從他貿然敲開姿月的房門,已經過了三天。三天之中,他從昏迷到醒來,身上的傷藥換了四次,早已和姿月交換了姓名。
最初醒來那幾個時辰,他還沒有力氣,隻能窩在被褥裡,看著姿月忙著洗衣服、忙著端飯進來喂他吃、又忙著拎起水桶,細細清洗門前的地板和樹叢,抹掉天草四郎時貞腳踏出來的印子、掩蓋那些有跡可循的血點。
事情雖然多,姿月也有些應接不暇,可他愣是樁樁件件都做完了。天草四郎時貞身上的貫穿傷太重,姿月便一刀紮進自己的胳膊,然後光明正大地出門開方子買藥;天草四郎時貞身上的衣服浸透了血汗不能再穿,姿月便點了炭盆燒掉那些可疑的布料,又對外在的遊女解釋自己馬上要登台,得買點新衣。
天草四郎時貞耳力極好,隔著紙門,也把他和遊女的對話聽得一字不錯。姿月每一句話都道理充分,即便是他要當著麵也挑不出任何錯處,等姿月買了藥和衣服回房,伺候天草四郎時貞穿戴吃喝,卻也沒有一句怨言。
“妾身知道您是誰。”姿月說,簡短一句,也並未透露其他。
也許是因為姿月的細心,也或許是因為吉原和將軍府的關係,而這三天裡,追兵竟然一個也沒有找上門來。
到了第三日夜晚,天草四郎時貞從傷口的麻癢裡醒來,睜眼便看見姿月在他旁邊等著。沒等他說什麼,姿月便從袖口裡掏出一張薄紙,攤開展平,是一張通緝令,最上端顯示著天草四郎時貞的名字和畫像。
“您……”姿月看上去斟酌著用詞,“下一步預備離開這個國家麼。”
天草四郎時貞看了姿月一眼,答非所問:“你不希望我離開?”
姿月猶豫著點點頭:“我不希望您離開,對我來說您就像是太陽一樣,隻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會去做,但如果不離開您會死去,那我寧願將您留在我的夢裡。”
天草四郎時貞吐出一口氣來。
七月的夜空,若無星辰,便是滿月。為了保密,姿月的房間白日不開窗扇,隻點著香爐驅散藥味和血氣,到了夜半才掀開紙窗漏下一線夜風。此刻月光之下,風中傳來茶香和紅豆的甜味,三味線的樂曲混合著女子的輕笑遊蕩。
那些刀光劍影、血流滿地,竟遙遠得像是天草四郎時貞上輩子的事了。
“這麼說你也是教眾之一?”
“是的,您不嫌棄我遊女的身份,讓妾身聽您布道,從那一刻我就決定追隨您了。”姿月憧憬的說道。
“那你想過之後怎麼辦嗎?”
“做遊女從來不說以後。”
不多時故事講完,茶湯已冷,姿月重新倒了杯水,推給天草四郎時貞。
年輕的武士說:“我不會一直待在這裡。”
夜色裡,他的鼻梁分開月光,臉頰一半瑩潤,一半晦暗:“我會祈禱,我們的靈魂會在另一個世界相遇。”
姿月把自己的頭發剪下來一截交給天草四郎時貞說道:“大人聽說過遊女會和心上人交換頭發作為忠貞的信物,隻要大人帶著妾身的頭發,或許可以迷惑大眾,讓他人以為您已定情,便會放過你。”
天草四郎時貞道:“我很感謝你的想法,姿月,請把你的頭發給我,然後讓我帶著它死去,抱歉,這是我唯一想要的。”
姿月不說話了,看著天草四郎時貞站了起來後,趕緊扶住天草四郎時貞的肩膀:“您小心點,之前的傷口還好嗎?裂開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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