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真可得感謝我哥了。也該跟你朋友講講,把我哥描述的,這麼……”虞梓似有些不瞞,剛剛那老頭,竟然說他芝蘭玉樹的哥哥,是全天下最為貌醜之人。而他這個傻哥哥,一反常態來聽說書,並且出手比他還要闊綽?當然,熱衷於著書立說,成為大詩人的虞梓不會想到這一切都和素楝有關。而素楝確實沒有弄清楚目前的狀況。
素楝剛剛一直擔心被張開發現,加上華瓔神秘莫測的態度,光頭李今天的表演她完全沒有聽進去。哎呀,糟了,她猛然記起,今天光頭李的開篇詞是“氓山秀春日酒解乏,神醫怒萬裡莫言傷”。她隱約記得幾個詞,大致講的是這氓山神醫發怒的故事。至於為什麼發怒,她一點印象也沒有。她不是沒想到今日這李老頭會接著講神醫的故事,隻是按約定他不會親自來,而且李老頭向來是神醫的崇拜者,斷不會有什麼不妥。隻是,偏偏正主在這裡的時候,他講人家發怒,還說人家是全天下最醜?
光頭李啊光頭李,幸好你今天溜得快。素楝心裡暗道這人運氣可真好。她悄悄地看了看虞槿,他依舊安靜地坐在那裡,氣定神閒。
“不過,這人倒是有點見識,知道這氓山神醫是全天下最講理之人。即使是發怒,那也是事出有因啊!”虞梓又說話了,“隻是他還是差了一點點,這不管是春日還是冬日,若有人在氓山飲酒,那定是我啊。”
華瓔看了看虞槿,又看看虞梓,不禁笑出了聲。“哈哈哈,我就說呢。我認識地舒兄可不是那紈絝模樣,也不是那因為醉酒模樣被人瞧見就發怒就忘記自己本職工作的人啊!原來是令弟乾的好事啊。”華瓔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樣子,他看著虞梓笑得意味深長。
“喝酒的是他,發怒的確實是我。”虞槿笑著說,“原本師祖最愛綠梅釀的酒,我去年冬日存了些,備著今春祭禮供奉。哪知,都讓這小子喝了。其實,也沒生氣,”虞槿微笑著看著虞梓,眼神中沒有一絲責怪,“隻是因為趕著去那北國邊境奚柏山看看有沒有梅花可采,不能和往年一樣進行春日例診而已。本來是件小事,一傳十,十傳百就這樣了。”
虞梓覺得自己的哥哥今日莫名話多,行為亦有些反常,而且較往常熱情了許多。這種小事,他原本不予辯解的,亦不關心彆人看法。他原本是那水中之月,光如漣漪,雖明亮,但一碰即散。今天,他倒有些像太陽了,他覺得他的笑不僅明亮而且帶著溫度,他也會為自己澄清,為自己著想了。
也許是醫聖的光輝掩蓋了素楝的眼睛,她倒覺得虞槿一直是溫暖的,從見麵那一刻。不,從她第一次從光頭李那裡聽說的時候就是。她仰頭聽他解釋,十分專注。她一定要把這件事的真相告訴光頭李,讓大家都來了解不一樣的虞槿。她想,虞槿出生在名門貴府,又在氓山跟高人學醫成長,看他這溫吞和善的樣子,在這魚龍混雜的海島待著,又跟這樣,華瓔這樣的人在一起,會不會被騙?菩薩有菩薩心腸依舊在這世界混的人人景仰那是因為其他人都知道他是菩薩,仰望著領受他們的恩情。而眼前這位,隻是一個凡人,不知人間疾苦,不明世間凶險,菩薩心腸也許會讓他受傷。要在以前,素楝總是相信好人有好報,天道有輪回,隻要行善,必然會有好的結果。可是自從珠珠家飛來橫禍,朋友相繼失蹤,天各一方,她就不再盲目相信了。善和愛是永恒不變的真理,但是首先要有能力保護自己。不分對象和環境的善未必是善,懦弱的善也不是善。勇氣和智慧兼具的施善者,也是真正的善人。
可是當前,她並不清楚虞槿是哪一類善人,所以她要保護他。
可是,恐怕她現在自身難保了。因為張開此時已經上了樓,朝他們的桌子走過來了。
“哎呀,張爺爺,你總算來了。”她暫時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隻能先發製人。這些日子的經曆讓她充分理解了平日裡阿婆讓她低調的原因。
“我們快回去吧!我知道,要給你帶這裡的甜瓜子嘛,看我已經準備好了。”她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包瓜子來,對著這老者討好地笑。
“在下虞槿,這位是舍弟,虞梓。”虞槿連忙起身行禮,恭敬從容。
“我也要自我介紹嗎?”華瓔顯得有些玩世不恭,他知道張開的來曆,實在是打不起精神應付他。但看在他時時嗬護素楝的份上,“在下華瓔。”依舊是那張臉,美得有點讓人驚異。不過,張開並不驚異。這張臉,或者說比這更美的那張臉,他在很多年前就見過了。兩人麵貌相似,性情倒是不同。那人當年第一次見麵,即便自己還隻是一隻“烏龜”,也是恭敬有加,稱自己為先生。
此處並不是敘舊傷情的地方,看來,要來的人終究是會來的。隻是,今時今日,有我張開在一天,必然不會讓你們有半分陰謀加諸這孩子身上。他看看素楝,依舊是那熟悉的笑,從小隻要犯錯被自己抓住,就會這樣。他不忍心訓斥,隻是牽過素楝,並不理會其他人,徑直走了。素楝在下樓時回頭,看看虞槿,又看看虞梓,對著虞梓使了眼色,又點點頭,虞梓立馬知道素楝在說什麼,開心極了。他剛剛以為素楝被家長帶回去,以後再出不來了呢!哪知這丫頭告訴他,讓他在這裡等候,她會回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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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槿眼睛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跟她約好了。他想著身後的昀顏和琴書,又聽這弟弟依舊興致勃勃要留在這寒夜樓,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需得安置好一個,再來安置另一個。於是,他並不理會華瓔和虞梓,先行告辭了。那華瓔卻是看到了素楝和虞梓打的啞語,他這次便來一回守株待兔。虞槿這一走正和他意,他需要先帶此二人去見另外一個人。他看著那遠遠的深藍的海,平靜而美好。就像現在他的心情。隻是這心情,不久之後就開始波濤洶湧了。因為這虞梓叫了無數的點心酒水,都報上了他的名號,而這樣吃吃喝喝一下午,素楝並沒有出現。也許,要等到天黑吧,華瓔耐著性子安慰自己。
夜幕降臨,海岸的船家都收工了。寒夜樓也快打烊了,這裡從不點燈,隻說書唱曲兒的戲台上有燈。這表演的人撤了,自然也就再無光亮。這裡也沒人催,也不關門——因為實在沒啥可偷的,隻是這黑漆漆一片,大家自然就都散了。虞梓倒是悠閒,出乎意料的沒有抱怨。他大搖大擺地走出去,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一盤瓜子。
“樓主,來一顆嗎?”他順手扔出去一顆。
華瓔並不理會他,“很貴的,樓主,接住啊。不然掉下的可是你的錢。”虞梓笑得放肆。華瓔還是不理會他。
街上的人也漸漸少了,兩位華服的翩翩公子,站在寒夜樓破舊的屋簷下,不時引來偶爾過往行人的側目。漸漸的,淺淺的弦月出現了,星星也陸續點亮了夜空。夏夜的晚上蚊蟲頗多,虞梓不停的拍打著,發出嗷嗷的叫聲。時近午夜,他終於發出了抱怨聲和歎氣聲。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往樓對麵的客棧走了進去,“樓主啊,我可熬不住了,我先去睡一覺。咱明人不說暗話,我知道你等素楝,記得來了叫我一聲。”說完,他飛速奔向對麵的客棧。
華瓔看著他,心想,莫不是這素楝給了他什麼訊號?反正他和素楝約好的,唯今之際,要想將二人同時帶走,跟著他是最好的辦法。於是他也緊跟著虞梓進去了。
而這邊,瓊花殿裡,素楝依舊坐在台階上,和張開數星星。今天一回來,就被封過告了狀,可憐他在萬蜃樓前等了好久沒見自己,才回來報的信。瑰雲雖然沒有責怪自己,但是顯然是極為擔心的,她今日看著自己睡了才回房。而三個人商量在阿婆回來之前輪流值班,看著自己,今天就是張爺爺了。她本來以為自己回來認個錯就能找機會再出去,現在她不能跟華瓔還用虞槿失去聯係,所以她暗示了虞梓。可是,如今都深夜了,自己還是被看的死死的。剛從房間出來,就看到了張爺爺。她不好意思,隻說睡不著要看星星,張爺爺附贈了陪看的服務。
她好久沒這樣和張爺爺一起看星星了,她都快忘了張爺爺的故事講到哪裡了。不過,她現在並不是那麼好奇以前的事情,因為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做。相比起想念從未見過父母,相比起顧影自憐自傷,她有朋友等著她救,她多了朋友需要她保護。最重要的是,她以為她永遠也實現不了的夢想,她以為隻會在彆人口中聽到的故事,正在她眼前上演。她想親自去感受那個她尊敬的人過著的生活,也許她還沒意識到,她從內心認定並渴望保護這種從容的真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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