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是暖的，她的淚是鹹的，她的心在咚咚地跳，他的心在砰砰地響。
一切來的那麼突然，卻又那麼自然。像是被一片玫瑰色的雲彩包裹，素楝覺得好溫暖。她眨著眼睛，想看清楚離她那麼近的虞槿，卻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幸福而欣喜的模樣。仿佛過了好久，虞槿才放開她。素楝十分不好意思，忙拿被子蒙住頭，可是那雙頰的紅雲依舊被虞槿發現了。也是到此刻，虞槿才清醒，才明白自己乾了什麼。
這好像不是什麼君子所為。可是，在素楝麵前，他原本就不是什麼君子，他隻是虞槿而已。萬人麵前，氓山神醫是君子；師傅麵前，弟子舒遲是君子，可是在素楝麵前，他不是君子。他隻是這世間最平凡的男子，在心愛的女子麵前會生出悸動，會想要和她生生世世相知相守。可是，衝動的快樂總是短暫的，理智歸位後一切都要回歸現實。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隻看著自己生活，他不能那麼自私。
素楝等了好久，虞槿還是沒說話。她從床上起身坐著，看著虞槿。他呆坐在床邊，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槿哥哥，你是在擔心阿梓他們嗎？”素楝打破沉默。
虞槿回頭看著素楝，笑意暖暖，“我吵醒你了，你不再多睡一會兒嗎？”
“我已經休息好了，吃了華瓔的藥，這一陣子折騰也沒犯病，想來是全好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們吧。”素楝笑著說，伸出手拉住虞槿的手。虞槿反手緊緊攥住，安慰道，“不著急，太陽都快落了，我們明早去找。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好啊，我覺得這裡特彆美。要是能永遠在這裡就好了。要是阿梓和芸香他們也在，該多好啊！”素楝看著虞槿說，虞槿點點頭，“是啊。”他彎腰為素楝穿上鞋子，二人相扶出了小屋。
海邊的風還殘留著夏日的燥熱，素楝終於找回了在靈島的一些感覺。此刻身旁有虞槿，麵前是大海，身後是梧桐林，偌大的海島隻有他們二人……自離開靈島以來，她從未覺得如此幸福與寧靜。一隻海雁飛來，落在素楝身旁，不一會兒又飛來了另外一隻，在他們頭頂盤旋。素楝看著身旁那一隻，原來它的腳上纏著長長的海草，沒法飛起來。
素楝一邊幫著解開那海草，一邊對虞槿說，“我還以為它喜歡我才待在我身邊不動呢！”
“是的，喜歡才待在身邊。”虞槿一邊回答，一邊看著那隻飛在空中的鳥。
終於在素楝的幫助下，那隻海雁飛了起來。另外一隻，立刻飛到近旁，兩隻鳥在他們頭頂盤旋了一會兒，便結伴飛向了遠方。
素楝和虞槿相依在這海邊的傍晚，“你說它們是一對嗎？”素楝抬起頭，看著虞槿，問道。
夜色漸濃，海風漸涼。虞槿緊了緊懷抱，低下頭看著素楝，眼神灼灼，“是的，是一對。”
“你今天說話怎麼總是沒頭沒尾？”素楝有些嗔怪，她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做什麼決定，“瑾哥哥，你會永遠記得今天嗎？”她的眼神清澈，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帶著期待和熱情，想從麵前這人、心上那人口中得到回答。
“會永遠記得你。”虞槿看著素楝，她和自己初見一樣，像個惹人憐愛的精靈。可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卻和從前不一樣。從前是敬仰，現在是仰慕，還有心疼。這雙眼睛上有自己的封印，楝楝，願你從此隻有快樂，沒有憂愁，願你眼中隻有美好，沒有罪惡。如果，如果還能相見，那我絕對不會再放開你。
情與義為什麼不能是一條路。如若是一條路，即使刀山火海、雷鳴閃電，他也能堅持下去，在這荊棘之中為她種出花朵。可是，他如今隻能這兩條路之間做選擇。然而，如若跟素楝遠走，那便是舍棄了朋友生的希望……他做不到。
“會永遠記得你，記得今日，記得所有。”他又重複了一遍，卻不再看素楝，他怕被她看出端倪。
“我也是。”素楝高興的像個孩子，她突然掙脫懷抱，稍稍推開虞槿，認真端詳他的臉。繼而她雙手捧起他的臉，慢慢地湊攏來。看著素楝逐漸放大的臉，那越來越近的玫瑰色，虞槿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心砰砰地跳，他覺得那樣是不對的，但是卻懷著一個小期待。
“你看，你的頭發上有根海草！”素楝一邊笑著，一邊大聲叫起來，手裡拿著的一小截細細的海草，滿臉認真。
“哈哈哈……”虞槿突然就笑了，他真是高估了他的楝楝。他伸出手拉著素楝，縱身飛起，到那梧桐林中，看那一片綠海。他們在樹梢中穿梭，遠遠地海邊還有一絲光，那裡是太陽落下的地方。
“要不要去追那太陽？”虞槿和著風聲，大聲喊道。
“要，要！”素楝也大聲回答，似乎是想掩蓋住耳邊呼嘯的風聲，“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虞槿點點頭，一轉身就幻化出了真身，天空中出現了一隻金羽鳳凰，背上有個白衣姑娘。她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翱翔，不再匍匐在羽背上，她手舞足蹈，發出歡樂的呼聲。那鳳凰載著他的姑娘朝著海的邊際飛去，去追尋那一點點僅存的光。金色的羽毛在風中，在暗淡的天光中，粼粼的水光中，閃閃發亮，女孩白衣飄渺，長發飄飄，一切都那麼和諧，好像原本就應該是那樣。
虞槿第一次感謝這漫無邊際的海水，第一次希望這海永遠也沒有儘頭，他就這樣飛啊飛啊，直到精疲力竭，直到天荒地老。素楝看著呼嘯而過的雲，看著越來越暗的天，看著那遠處的光亮漸漸熄滅，她知道，她追不上那道光了。星星已經出來了，今天，就要過去了。
在此刻，在黑暗即將到來之時，在這遼闊的天空裡，在她心愛之人身邊，她決定放下心中的無奈與傷痛，她明白，有些美好但願曾經擁有，今日這些美好足以支撐她了結所有事情。如果需要在情和義中間選擇，她會選擇後者。因為，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比自己更為重要。她想，一切結束之後，她就上氓山去，就算阿婆不同意她也要去。
“你要等我。”她小聲的念叨。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虞槿說。
“我說我好開心！”素楝大聲回答，“好開心。”
一聲鳳鳴，響徹海空，虞槿盤旋著向上，向上，回旋，再往下，往下。勁風讓素楝沒法開口說話。
這風好大，素楝的眼被吹出了淚花，轉眼這淚花又被風吹走，散落在這汪洋之中，再無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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