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上暮夏的夜浸滿了初秋的涼意，晚風吹著那梧桐樹葉嘩嘩地響。從小屋的木地板縫隙裡傳來的風也再沒有夏日的燥熱，虞槿雙手枕在頭下，看著床上的素楝。她似乎是累了，呼吸均勻而沉重，睡得很安穩。從那木板牆縫隙裡透出的同樣清冷的月光，讓他可以看得更清楚。
他想起初見時素楝的模樣，那樣活潑又機靈的女孩兒，是他生命中的光亮。虞槿摩挲著脖子上的嬰璉，他有些感激自己的天生眼盲，要不是這樣，或許遇不到她，就算遇到了，可能也會錯過。他想到明日，明日就該將她送走了，之後他將返回饕餮山，再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會怎樣。可是，他至今都還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講。若是告訴他自己要回去，她肯定會跟著自己走。若是不告訴她，自己又該怎麼解釋這場離彆？
素楝睡得安穩，她看著躺在地板上的虞槿，聞著那夜風帶來的熟悉的藥香，就那樣陷入了深眠。這次她沒有做夢，像小時候在西海靈島上無數個安穩的夜一樣，一覺醒來便是天明。她和從前一樣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擦了擦嘴邊的口水，一轉頭，看到剛好醒來的虞槿。這才想起來這房間不止她一個人，她忙轉過身，慌亂的想理一下頭發。可是那頭發太多太長，她本就不擅長這些，反而越抓越亂。
她想起珠珠曾經說過的，好女孩子不該儀容不整，尤其是在喜歡的男子麵前，這是萬萬不成的。“要知道，男子喜歡你大多數是因為你的容顏，”她還清楚記得珠珠說這句話的表情，小小年紀仿佛看透這紅塵俗世一般，“唉，你已經生的這麼美了，也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了。不過，要是你再打扮打扮，那就更好了。”
“那，少數男子喜歡女子是為了什麼？”素楝自動忽略了珠珠的後半句話。
珠珠瞥了一眼素楝，搖了搖頭，“是溫柔嬌俏，很可惜，你沒有。”珠珠歎了口氣，笑著跑開了，引得素楝在後麵追打……
虞槿似乎是看到素楝的無措，忙起身，走到素楝近旁，用雙手細細地幫她梳理那瀑布般的黑發。他離素楝那麼近，他的手那麼溫柔，素楝想回過頭看看他，卻又被他製止了。“彆動，小心扯了頭發。”虞槿輕聲道。
於是素楝便坐在那裡移一動不敢動，虞槿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緊張。他有些好笑，在他身邊的她，有時候真的像個孩子。
“楝楝，接下來我們可能要分開行動了。”虞槿儘量讓語氣變得溫和。
素楝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你是要去尋阿梓嗎？”她雙手卷著衣角，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我要是跟著你去，隻會給你添麻煩。”她說完，低下了頭，嘴裡小聲嘀咕道，“要是我能有瑰雲那般本領就好了。”
虞槿並未聽清她最後說了什麼，“你說什麼？是的，也該去尋阿梓了。要不然他可要怪我了。”
“怪你什麼？”素楝突然轉過頭，卻不小心扯了頭發，“哎呀！”
“你看你，還是這樣粗心大意。叫我怎麼放心？”虞槿語重心長之中有一絲無奈，“怪我隻顧著你而丟下他。”
“你不會丟下他，”素楝說的肯定，她抓住虞槿的手，轉過身，認真地對虞槿講，“不會的，他不會怪你。”還有半句話她未曾說出來，“你也不會怪我，對嗎？”
“是啊，他不會怪我。我想將你送回靈島或者去南海，師傅和南海仙人曾有交情。一會兒我們便出發，看看離那邊近就去哪裡。順道還可以看看阿梓他們。”虞槿甚少說謊，這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忍不住看素楝的臉色，生怕她看出什麼。
“南海仙人？我也聽說過。”素楝笑道，“這樣甚好，那我就乖乖待著，等你回來接我。”她呆呆地看著虞槿，不知不覺就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好，我一定去接你。”這樣說著，虞槿不免覺得有些心酸，他不願自己此刻的情緒被知曉，迅速的轉換話題，“我從未見過有姑娘不會梳頭的。以後你要學著自己梳頭，不然怎麼嫁的出去？”虞槿一邊幫素楝理頭發，一便笑著說道，雖是調侃，語氣卻分外寵溺。
“嫁得出去。”素楝回答的很乾脆。
“你確定？”虞槿笑得更大聲了。
“難道你不確定？”素楝再次回頭，將虞槿快理好的頭發瞬間又弄亂。
“確定，確定。”虞槿瞬間露怯。
素楝似是很滿意虞槿的回答，轉過身繼續讓虞槿梳頭。清晨的早上，雖然是離彆的時刻，二人卻都表現的異常鎮定，誰也不願先提“離彆”這兩個字。
素楝看著自己脖子上的“嬰璉”，突然想到，虞槿沒了嬰璉，似乎也能看見，難道他的眼睛徹底好了？她忙掏出自己脖子上的玉，給虞槿瞧。
虞槿瞧那玉的樣子，也是驚詫。他從脖子裡掏出了嬰璉。二人麵麵相覷，原來，有兩枚一模一樣的玉。素楝忙跟虞槿說了她怎麼看到這塊玉，又怎麼逃出了菡萏樓，遇見了劉阿婆，最後被虞梓救出來，又在饕餮樓遇到了假扮華瓔的他。
“原來，她是為了自己才甘願出來冒險的。原本，有吳菡在她不會有事，她可以等著華瓔或者自己回去將她救出。”虞槿心想，剛剛平複的心情瞬間又起了波動，眼前的女孩，自己到底應該拿她怎麼辦呢？
“我試過，這快黃玉跟那紫玉差不多，有了它，我也能在空中堅持一會兒。這樣，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有了它，還有你送我的黑木符，我就什麼都不怕了。”素楝很開心，原來虞槿並未被華琮抓住，也並未受到自己想象中的折磨。隻是，那華琮為何要騙我？這玉看起來真的不是尋常之物，不知道華琮知道吳菡將此物送給自己之後，會如何對待菡姐姐。
“唉，也不知道菡姐姐怎麼樣了。”素楝歎道。
“我看那華琮，對吳菡倒是有幾分真心，你不要擔心。”虞槿這話也隻是安慰素楝，從前他覺得華琮這人，不論人品，倒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性情中人。但是從他知道華琮在山頂種天芙蕖的真實目的時，他開始重新看待這件事了。可是，這些都不能告訴素楝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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