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楝正待時機從這布滿移屍的房間出來,卻瞄見在這偌大房間的一個小小角落,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素楝見其左右並無其他移屍,又見那移屍如同孩童一般弱小,一時心下不忍,搖了搖那大壺,似乎還有一點餘量。她擔心或許是這小小移屍未能搶到這藥物,素楝以極快的速度飛奔到他身邊,就要將壺裡的藥水傾倒在他麵前。
就在那時,那小孩子突然跳了起來,開始哇哇大叫,仿佛素楝才是那惡鬼一般。素楝被嚇了一跳。還好,其他移屍得到了藥物,正處於藥效發作、昏昏欲睡的狀態,並未察覺到這小小角落裡發生了什麼。原本這大殿黑黢黢的,隻能通過那房頂上的明瓦和後麵兩扇窗戶透出的微光,勉強辨明位置和方向。素楝正要將那藥壺倒向小孩之時,那小孩卻又靈巧的避開了。往複幾次,儘管素楝輕功尚好,卻因不熟悉這大殿的構造,卻也沒能近身。素楝有些著急,若再耽擱,不趁藥效正濃之時出去,恐怕自己會被困在這裡。
二人你追我趕,最終那小孩逃無可逃,來到了那扇窗戶旁邊。借著光亮,素楝才看清他的模樣。瘦弱的隻剩下的骨頭,因而顯得眼睛格外大。素楝發現,他的眼睛裡閃著光亮,而在其他移屍眼中所沒有的光亮裡麵,又裝滿了害怕、恐懼,更多的還有倔強。
這明顯不是一個移屍該有的眼神和反應。
有一個大膽的想法,素楝心想,“或許這個孩子,他並非移屍?”但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半大的孩子,如何在這群毫無理智可言的移屍群中生存下來。
素楝靠近他,試探著將那藥水壺舉到頭頂。那孩子突然就不掙紮了,他盯著素楝看了好久,然後閉上了眼睛,深深地的歎了一口氣,不再掙紮。微光中,隻有那長長的睫毛沾著淚水一閃一閃,終於滾落在他臟亂的臉頰上。
他仿佛放棄了抵抗。
素楝的心被猛地紮了一下,她幾乎可以判斷這是一個人,和她一樣活生生的人。於是素楝放下了那藥壺,當下便做了決定她要帶著這個孩子出去。
她試探著去拉那小孩的手,小孩似乎有些驚訝。
在經曆無數個不見溫暖和光亮的日子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的溫度。他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有一種自己終於得救的感覺。但是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一種錯覺,所以儘管眼前之人看起來和善美好,他卻依然無法全然卸下防備。但是他也知道,現在是他獲救的唯一機會。
已經很久沒開口說話了,以至於他開口後的第一句話並沒有發出聲音。可是即便這樣,卻足以使素楝再次確定她自己的判斷,這個孩子並非移屍,而是一個正常人!
很難想象他和這些移屍度過的日日夜夜,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素楝輕輕拉起他的手。或許是接觸到許久沒有的溫暖,也或許是長久以來終於可以卸下無儘的防備,淚水如同斷線的珠子般,從孩子臟兮兮的臉上落下來,一顆接一顆……
終於,他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雖然嘶啞,但是可以辨彆出,他喊的是“爺爺”。
素楝並未困惑許久,因為自己絕不會是一副讓人誤認為是“爺爺”的樣子。或許這一聲“爺爺”,便是這孩子能在這死人堆裡存活下來的信念所在。
素楝緊緊地拉著孩子的手,沒想太多,隻是決不能再讓這個孩子留在這裡。沒有時間再耽擱,素楝帶著這個孩子一躍而起,朝那門縫所在之處奔去。門縫中露出的一線光亮,那就是他們的希望所在。
眼看著就要到達,素楝隱隱感到這大殿內的氣氛不太對。原本因為吸了藥水而沉寂的移屍群突然躁動起來,就連空氣也突然變得燥熱而黏膩。素楝心想此刻可不能馬虎,便打起十二分精神。還有兩丈遠,她就可以帶著這個可憐的孩子一起抓住那門縫裡的一線光亮。
此刻,抓著素楝的那雙手,似乎也緊張起來。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小孩很清楚這種躁動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那些移屍將會發狂,會拚儘全力去尋找光亮,去衝破結界。以前也有很多次這樣的情況,當他想要趁著移屍沉睡之時出逃,那些移屍仿佛有感應似的,總是會醒來。漸漸他便放棄了出逃的想法,為保平安,大多數時候,他都躲在大殿最為黑暗的角落,隻要他不聲不響,不讓那些半人半鬼發現他,他便是安全的。
可是,現在他必須和這些沒有理智的“人”去爭奪那抹光亮。
他不知道這位仙女姐姐,到底是不是真的仙女。但是此刻,他無比懇切的希望她就是。因為隻有仙女才能擁有打敗這些怪物的靈力,才能給她生的全部希望。
此刻,素楝也希望自己是真的仙女,至少可以是和瑰雲一樣,擁有仙力,可以施法。但是很明顯,她不是,她充其量隻是會飛的仙女。素楝早就明白,在這天地之間,擁有強大的力量的神魔鬼怪不計其數,自己何其渺小。可是,在這一刻,她再次深深感受到了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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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楝緊緊地將那孩子護在懷中,用儘最大的力氣和最快的速度朝那門縫的光亮處飛去。即便在空中,和那黑壓壓的移屍群相隔甚遠,素楝也能感覺到那強大的陰冷之氣,甚至比剛剛未曾喂藥之前來勢更為凶猛。她暗道不好,看著懷中孩子,一咬牙,拚儘全力衝向了那門縫,終於,一點一點,他們接近了那光亮,就要逃出這無邊黑暗。
素楝的一隻手已經觸碰到那門邊,她有一絲欣喜,心中卻一刻不敢鬆懈。無論如何她是一定要出去的,瑰雲、阿梓、阿婆、虞瑾,還有華瓔,還有母親,都在等著她。
當她感覺到自己的腳似乎被什麼抓住的時候,她是這麼想的。
那是一雙冰涼沒有溫度的手,可是她卻感到一種灼熱的刺痛,那時冰棱紮入血肉時的正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