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嶽城隸屬於南陽宗。
乃是諸多附庸勢力中,為數不多的願意給凡人提供一片棲身之地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下轄範圍太大,足足三百城池,導致他們與妖魔間的紛爭算是較多的,所幸曾有天劍宗庇佑,一直也沒出過什麼大事。
唯一發生的意外,便是在天劍宗將他們交接給南陽宗時,被柯家七龍孫手下的龜妖盯上,試圖強娶城主閨女,差點讓水族給挾持成了妖魔走狗。
好在沈宗主親自出手,平息了這場風浪。
隨著收到的消息愈多,尹城主可謂是眼睜睜看著這位年輕宗主,是如何一步一步登上天際,與其餘幾位宗主比肩。
七子大會時,對方更是表現出了令人驚駭的狠辣手段,在斬殺天劍宗長老劉興山的同時,也是徹底坐穩了宗主之位。
這對玄嶽城來說是極大的好事。
按常理而言,在如此年輕天驕的宗主庇護下,玄嶽城未來的走勢也應是一帆風順。
但他實在沒想到,在短短時間內,南洪居然會變成這樣。
“呼。”
城主府內,尹啟璋靠在椅子上,手掌不停揉搓著那張自仙宗傳來的信函,儘管已經看過了許多遍,甚至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但他仍舊不肯放下。
尹雅君看著桌上早已涼透的碧茶,緩步走上去,打算替爹爹換上一杯。
“不必了,我再出去看看。”
尹啟璋略微抬掌,閉上眼,在心中默念了幾句信函上的話語:千萬小心。
他站起身子,臉上多出些許苦澀。
身為此地唯一的白玉京修士,尹啟璋比任何人都清楚,能讓七大仙宗發出這般消息,到底是多麼凶險的情況。
這看似無用的四個字,卻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爹……”
尹雅君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道:“連沈宗主也護不住我們嗎?”
當初被龜妖送進大轎,僅是驚鴻一瞥,她便是記住了那道墨衫身影。
後來有幸跟著爹爹去參加七子大會。
在那大會上,青年身上墨衫換成了一襲寬大的南陽白袍,宛如煌煌大日,端坐天階之上,讓人看得心神恍惚。
她很難想象,這世間竟還有那位年輕宗主做不到的事情。
聞言,尹啟璋身形略微滯了一下,沉吟許久,沒有回應,隻是無奈的笑了笑。
這封信函代表著七位宗主的意思,而玄嶽城背靠的沈宗主,乃是這七位中最稚嫩的一個,連南洪七子都沒辦法,沈宗主估計更是無計可施。
“聽天由命吧。”
尹啟璋邁步離開了正堂,他已經儘量以樂觀的心態去麵對,但現實就是,若是真有妖禍來襲,那體量遠比其他附庸勢力要大的玄嶽城,一定是妖魔眼中略不過去的那塊珍饈肥肉。
念及此處,他騰空而起,目光朝著四周掃去。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心中壓力太大的原因,尹啟璋身為境界頗深的修士,竟是罕見的感受到了一絲涼意,讓他本能的想要緊一緊身上的衣衫。
深吸一口氣,當手掌觸及衣領的刹那,這位城主終於是反應過來了不對勁。
他屈指放至鼻翼處,輕輕擦了擦,看著指節上的刺眼紅色,才發現因為這抹莫名的冷冽,自己鼻腔中竟是溢出了血漿,隻不過還沒來得及淌下,便已經被凍結成了晶狀。
“……”
身為南陽宗麾下最頂級的四大附庸勢力之一,尹城主見過許多許多恐怖大妖,但此刻,他滿眼茫然的朝著玄嶽城背靠的汪洋看去。
在看見那一望無際的空蕩水域後。
他眼中的茫然迅速化作了震撼與驚懼。
尹啟璋迅速回頭,淒然的看向了自己身後的三百城,身形忽然佝僂了許多。
很顯然,玄嶽城已經被妖魔盯上了,而他們卻連看見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我現在……應當……如何小心呐……”
尹啟璋喃喃自語,沙啞嗓音中帶著濃鬱的恍惚與絕望。
與此同時,就在視線不可觸及的廣闊水域間,一道枯槁身影自天幕緩緩落下,破爛的布衫隨風輕蕩,他那略顯肮臟的腳掌垂下,怪異的趾尖輕輕點在了水麵上。
刹那間,一道無形的波紋迅速在水麵上蕩開,蕩起的碧濤悄然凝固,宛如猙獰的爪牙!
眨眼千裡,儘數冰封。
哢哢哢——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聲音,仿佛有座寒山憑空而現!
在帶走了範圍內一切水族性命的同時,這霜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玄嶽城席卷而去。
老祖腳踏冰山,不急不緩的前行。
那些生靈的氣息自寒冰中彙聚而來,湧入他的腳掌,讓他枯槁的身軀多了幾分活力。
“我提醒你一下,老祖真的很餓,彆再來誘惑我。”
他轉過頭朝某處看去,裂開嘴,露出滿口難看的牙齒,笑聲有些陰桀。
在寒山老祖看去的方向,不知相隔了多遠。
鄧湘君身後有五團白火以輪形縈繞,飄轉間,化作駭人的火海吞沒了視線中的一切,在這火海之間,那腳下凍結的水域迅速消融。
然而他僅能影響到數百裡的範疇,給自己提供一片安全的立足之地。
再往前去,就連這白色火海都是猶如實體般滯凝了起來。
“我也提醒你,這裡是南洪七子的領地。”
鄧湘君從火焰中踏步而出,臉上攜著幾分多年未見的猙獰:“我確實隻是你隨意取用的口中丹丸,但我那師兄師妹,可還沒死呢。”
本以為自己早就接受了損失掉部分附庸勢力的結果。
但當親眼看見,天境大妖對普通生靈的屠戮是如何乾脆利落的時候,鄧湘君心中還是生出了一抹暴怒。
就憑借著這寒意神通,彆說玄嶽城了,對方想要吞掉南陽宗所有附庸,近百萬修士,也隻不過是繼續往前走一段路的事情而已。
“那……”
寒山老祖緩緩收起了笑意,淡淡道:“你讓他們過來啊。”
說罷,他輕輕扯了扯唇角,安靜的向前行走。
老祖自寒山而來,便要吞儘這半邊天地,方可消解心中不悅。
這位西洪陸上最強的大妖,初次下山,便是讓南洪見識到了何謂真正的恐怖。
至於鄧湘君口中的那幾人。
嗤——
被南龍宮困住的囚徒罷了,哪裡還有出來的機會,要來早來了。
況且他先前還刻意毀去了鄧湘君身上的道牌,爭取到的這點時間,足夠他吃飽喝足了。
玄嶽城中。
在寒意的侵蝕下,身處天際的尹啟璋渾身顫抖,卻始終不肯落下去避寒。
他沒有再做任何無用功,隻是死死盯著那片廣闊水域。
至少……至少親眼看看,自己等人是怎麼死去的。
很快,一抹蔚藍色映入了尹啟璋的視線,猶如一頭身形無比巨大的怪物,在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奔襲而來,吞沒了周遭的一切,化作它身軀的一部分。
千百裡距離,彈指一瞬。
這座巍峨挺拔的寒冰高山,徹底占據了尹啟璋的所有視野,在其麵前,生靈顯得那般渺小不堪。
而山腳處碧濤所化的爪牙,終於是攀在了陸上!
仿佛凶獸從水中躍起,踏上了玄嶽城,隨即勢不可擋的碾過,吞儘大地上的一切。
尹啟璋幾乎已經看到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