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濃鬱的寒意下,他呼吸急促如破鑼,近乎暈厥過去,直到耳畔響起暴躁的哢嚓聲!
哢哢哢!
他攥緊脖子,手背青筋炸起,強迫自己睜眼看去。
卻見冰山之巔,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衣衫襤褸的瘦削身影,這般寒酸的打扮,神情間卻猶如君王般俯瞰而來,威嚴而淡漠。
至於那哢嚓聲,則是在陸上邊緣,那些猙獰的冰川爪牙,在攀上來的刹那,便是接連崩碎而去。
這冰川之主的“兵將”們,竟也有無法踏足的地方?!
轟!
下一刻,蔓延而來的寒意忽然倒卷,整片凍結的水域同時震碎,連那座巨大且偉岸的寒山都是朝著下方塌陷了許多!
寒山老祖的身形不由搖晃了一下。
就是這細微的動作,讓他那君臨天下的氣勢蕩然無存。
尹啟璋突然感覺好受了許多,手掌鬆開脖頸,怔怔的朝著上方看去。
隻見在玄嶽城,以及轄下足足三百城的前方……不對,準確來說,是在南陽宗諸多附庸勢力的前方!
一道略顯單薄的身影淩空而立。
身上的修身玄甲泛著比那冰川更加森寒的光芒,華美寶冠束發,略微搖曳的發絲下,乃是一張年輕俊秀的臉龐,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
漆黑如墨的濃雲隨風動蕩,宛如一件雲霞大披!
以他身前三百裡為界,仿若自成天地,妖邪難侵。
“沈宗主……”
尹啟璋分明放下了手掌,卻突然有種窒息感。
儘管對方換了一身打扮,但隻要參加過七子大會的修士,誰又能不記得這張熟悉的臉龐。
按照南洪七大仙宗傳來的信函,對方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但現在,沈宗主卻是真的來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尹啟璋總覺得……
在沈宗主麵前,冰川上衣衫襤褸的大妖依舊如君王,隻不過麵對的乃是蒼天,便是君王,仍需俯首。
“有沒有搞錯?”
姍姍來遲的鄧湘君愕然朝著玄嶽城方向看來。
顯然,真正找到沈宗主的還是自己,並非其餘兩位師兄弟。
但當鄧湘君親眼看見之時,卻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
他印象中的那個沈宗主,好像沒有這般滲人的氣勢,竟是給了自己一種對方隱隱壓製寒山老祖的錯覺!
而且距離上次分彆,僅過去了短短時日而已。
“……”
寒山老祖沉默看著水陸相交之地的變化,在確定自己的神通被攔下,始終無法突破那道莫名的障礙後,他終於是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小友,老祖我遠道而來做客,真就一口也不給吃嗎?”
他抬眸看向天上那道漠然的身影,一絲不苟的拱手,再次露出了爛糟糟的牙齒:“合乎禮法?”
寒山老祖確實不願意成為龍宮的先鋒將,吸引南洪七子的大部分仇恨。
畢竟誰也不願意去挨一頭瀕死之獸的最後一記撕咬,那是會要命的玩意兒。
但這不代表,他被西龍宮趕過來,回不去的情況下,就甘願老老實實呆在南洪,什麼也不做,直到萬妖殿的事情出現轉機,再灰溜溜的回到那座已經被毀去的寒山。
想要壓製他到這種憋屈的程度,至少也需葉鷲親自出麵才有可能,連齊彥生都不行。
絕不是一個年輕的地境修士,靠著玄妙的法門硬撐場麵能辦到的。
“老祖與你講禮。”
寒山老祖緩緩攥緊抱拳的雙掌,發出沙啞的笑:“小友願講嗎?”
三言兩語間,這笑聲中便是湧現出一抹冷冽的殺機。
顯然,寒山老祖已經有了決定,至於是否要展開一場生死搏殺,就看那位年輕宗主如何回應了。
“……”
聽聞此言,沈儀靜靜俯瞰著下方的佝僂身影。
在尹啟璋和鄧湘君的注視下。
在森寒玄甲的映襯下,沈儀那張白皙臉龐上忽然湧現了一抹略帶戾氣的笑。
自己連筷子都舉起來了,一條盤中的肥魚,忽然張著嘴論起了禮。
真是……何其荒謬。
下一刻,沈儀隨意的抬起了手掌,伴隨那修長五指輕輕揚起。
整片天幕瞬間動蕩了起來。
旁人隻覺得天地變色,並沒有實際的感觸,唯有寒山老祖那口爛牙倏然死咬在了一起,抱拳的雙掌從微微顫抖,逐漸變成了劇烈搖晃起來。
他赤著的肮臟雙腳倏然下沉,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整座冰川猛地開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層層塌陷,彈指一瞬間,便是徹底崩碎,化作了浮冰。
而在最大的那塊浮冰上,寒山老祖雙膝彎曲,吱嘎吱嘎的響著。
他近乎咬碎了牙,脖頸上青筋如蛟龍盤踞,昂著頭顱,雙目圓瞪,死死盯著上方那道玄甲身影。
砰——
然而在這般凶煞猙獰的神情下,他的身軀卻是寸寸沉下,伴隨著一聲微不足道的悶響,徹底跪倒在了這片浮冰上麵。
寒山老祖鬆開抱拳的雙掌,神情木然的盯著自己的雙膝。
他確實沒有料到,一尊地境修士,竟是揮手就展現出了堪比最頂尖神通的法訣。
此仙法,臻至圓滿!
“咳咳——”
鄧湘君呆滯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有被嗆到。
先前在自己麵前不可一世的老妖物,一個照麵就給沈宗主跪下了,彆說,還真是有夠講禮的。
當然,吐槽歸吐槽。
以鄧湘君的眼力,當然能看出先前的首次交鋒中,沈宗主使用了何等玄奧的手段,而寒山老妖隻是吃了猝不及防的悶虧而已,還遠遠沒有展現出真正的實力。
但沈儀居然真的在短短時間內,把那式仙法修習到了儘頭,這般悟性,全然不講道理,著實是讓人望而生畏。
並且,單憑這第一次交鋒的情況。
鄧湘君就把一顆心都放回了肚子裡,輸贏不好說,畢竟寒山老祖還未顯出妖身,而且經曆過殺劫的對方,再怎麼說也有幾招壓箱底的手段,但至少沈宗主保命無虞,而且大概率能護住這身後的無數生靈。
簡直離譜……姬師妹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真就給沈宗主辦成了!
尹啟璋僅是白玉京修士,沒有鄧湘君的眼力。
他隻知道,眼前這道略顯單薄的身影,好似無論麵對何等困境,都仍是那座無法逾越的高山,不可跨越的天塹。
而自己等人此生至幸,便是能棲身於這座山的後麵,坐看風雨動蕩,竟能不濕衣角半分。
“……”
沈儀俯瞰著寒山老祖,並未收回手掌,而是順勢一握,仿佛有千餘丈的玄金光芒橫跨水陸,然後迅速在其掌間凝聚成了一柄筆直的金紋玄刀。
先前的稍稍交手,也算是對這大妖的實力有了粗淺的了解。
在這裡,不講禮法,講規矩。
而此時此刻,他沈儀的規矩,就是南洪的規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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