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登聞鼓
這一日雲遮縣衙能一下變得如此熱鬨,是連秦孝賢都沒有想到的。
今日提紀響過堂正式審訊,秦孝賢昨日便派人通知了周震聲,要傳喚周楚緒親近的下人來做當堂對質的證人。因為還有證據需要確認,一天之內恐怕難以結案,考慮到周府正在舉喪,秦孝賢並未強調家主必須到堂,這也是父母官對苦主的一番體諒好意。
沒想到周震聲一大早就來衙門口敲響了登聞鼓,使得秦孝賢也不得不趕緊穿戴整齊全套官服、坐到了正堂上,這一看不打緊,堂上除了周震聲,以及今日應該出現在這裡的那倆丫鬟、奶娘等傳召過的證人,連小戚氏也畏畏縮縮站在那兒。
由於周震聲來得實在太早,甚至早過了衙門上值的時辰,衙役師爺們人都還沒到齊,皂班的班頭柴燃也還沒到,其餘人也一時拿不準要不要即刻就喊堂威,紛紛茫然地看著秦孝賢和謝觀南這兩個大小上司。
既然周震聲都出現了,自然要審的還是周楚緒這案子,目下看到這場麵,謝觀南也沒了要去辦外差的念頭,隻是他沒瞧明白周家這連主帶仆來了一群人,又如此高調敲響登聞鼓到底是為了什麼。
儘管天才亮了沒多久,但鼓聲震天,還是引來了幾個路過的百姓,這種情況多半過一會兒人會越來越多。這一來連謝觀南也有些拿不定主意,用眼神詢問了一下秦孝賢,到底是開著門讓人旁觀公審,還是暫且關上門不做公開審理,這還是得要縣令做個決斷。
“周某今日想要公審,縣尊不必再有顧慮。”周震聲也是知道衙門做事流程的,他在秦孝賢發話之前,先對著謝觀南說,“謝捕頭,不用麻煩了。”
謝觀南衝他點點頭,姑且站在平日皂班班頭站的位置上,就算柴燃沒到,隻要秦孝賢發話升堂,堂威這種事,他也是能做的。
“周家主,今天這是為哪般啊?”縣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秦孝賢著急忙慌從三堂一路跑來正堂,氣息還是有些急促的,他坐在堂上便代表了律法威儀,所以也沒法找杯水來喝,隻能把話說慢一些,好抽空讓自己緩緩,“你這……難道是為了催促本官審案嗎?”
登聞鼓約束的並非隻有朝廷的官員,百姓如果敲鼓而沒有大案,或所告不屬實,按律是要接受懲罰的。秦孝賢沒有讓衙役們喊堂威,也沒有拍驚堂木,對周震聲客客氣氣提問,已經是出於對苦主的同情施以最大限度的關懷和寬仁了。
“周某今日敲鼓,並非對縣尊有任何不滿。”周震聲衣著雖然得體,可容顏憔悴,眼下泛青,像是一夜沒睡好的樣子,但他雙目又堅定有力,神情絲毫不頹,他交握雙手向秦孝賢行了禮,“周某愚魯遲鈍,小女被害的真相一直近在咫尺,我卻才發現,今日來便是要請縣尊主持公道。”
“此話怎講?”秦孝賢昨日拿下了紀響後,派人在送審訊消息的同時,還向周府送去了奠儀,他是希望周家的人能安心辦完喪禮的,但案子歸案子,有了進展,道理上是應該要讓苦主知道的,難道是周震聲知道了凶手很可能是紀響,所以受到了刺激?
“我有證人,可以證實案發當日,紀響到過我府,他一定就是殺害小女的凶手,請縣尊務必嚴懲紀響,以慰小女在天之靈!”周震聲說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本朝律法,衙門審案,除了案犯,其餘包括原告苦主、證人等,都不必向主官下跪,而周震聲這一跪,跪得結結實實。他心中一定有太多的痛苦和掙紮,他希望律法能承擔得起他的信任,希望審判能給予他公道,而這些無法言表的懇求,隻有在這一跪中才能表達。
“周家主請起。”秦孝賢趕緊給謝觀南遞了個眼神去,不過他的眼神還沒到,後者已經去把周震聲扶了起來,他便接著問,“本官昨日不是給家主傳了口信,今日本就要提審紀響的,你何須如此?”
“縣尊明察秋毫,揪出了紀響這惡賊,周某感激不儘,可還有一人亦罪責難逃。”周震聲幾乎咬著牙關說出這幾句話,臉上的表情是仿佛用儘了全身之力去控製才不至扭曲,他把身側的小戚氏往前推了一把,對她喝道,“毒婦,把你所作所為,如實同縣尊交代清楚。”
謝觀南聞言一驚,雖然他和季熠都有這樣的推測,但短短不到十二個時辰,周府內發生了什麼,周震聲竟能斷言小戚氏與案子有關?到底是多大的打擊能讓這位家主等不得傳喚,非要一早敲響登聞鼓?
“嗯?”顯然秦孝賢也有同樣的疑問,他審視了一下小戚氏,用一個不算嚴厲但還是很正式的語氣問,“周戚氏,你有什麼要說的?”
眾人此時再細看那小戚氏,她幾乎未施脂粉,同樣的一臉倦容,還眼神閃爍,微微垂著頭,被丈夫推了一把後便站在原地,既不上前去麵對縣令,也不後退去挨著自己的夫君,孤零零一個人杵在堂上,那纖弱的身影倒是顯出了幾分柔弱可憐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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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周震聲見小戚氏無動於衷,又催促道,“事到如今你還想拖延什麼?”
謝觀南看著昨天還滿心愧疚與憐愛的周震聲,今日對待小戚氏就宛如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般的滿腔恨意,心下也是有些唏噓。他昨晚才和季熠說過的擔憂,今日就成了現實。周震聲終究還是知道了吧?
小戚氏的雙眼依然看著地麵,就像是想從地上找出脫離這個處境的方法似的。她的沉默漸漸讓堂上的眾人有些困惑,秦孝賢看了看手邊的驚堂木,又看了看門外開始聚攏來的圍觀百姓。
“周……”
“我說過,你下半輩子怎麼活,全看你怎麼做。”秦孝賢開口催促的話才說了一個字,周震聲先甩出一句冰冷的話給小戚氏,他眼神如刀鋒一樣削過妻子的臉,“你若還想贖罪,這是唯一的機會。”
“贖罪?”小戚氏突然抬起頭來,她嗓音很細,提高了音量便會顯得十分尖銳。她神情淡漠,方才還有些躲閃的眼神,此刻卻堅定了起來,“人又不是我殺的,我有什麼罪需要贖?你女兒自己招惹了紀響,她自己引狼入室,又不是我教她跟男人……”
周震聲聽到這裡猛然抬起了手,但又生生按捺住了自己,他是個自製力非常強的男人,哪怕是在這種情緒之下,依然把自己的憤怒控製住了,隻是他這個動作還是恫嚇住了小戚氏,把她的話嚇了回去。
小戚氏想說的是周楚緒和紀響有染的事,就算是事實,周震聲也不允許有人在公堂之上說出什麼汙言穢語,小戚氏應該是了解自己丈夫的,所以她情急之下才會想到掐著周震聲的痛處說話,但被嚇了一嚇反而恢複了些神智,把自己的嘴又管住了。
“昨晚這惡婦被噩夢所擾,驚醒後慌不擇言,說出了案發當日,是她和紀響說定了時間,打開了角門,是她把紀響放進府中,又親眼看著他倉皇離開,所以她從始至終都知道,殺害楚緒的人就是紀響。”周震聲不再指望小戚氏,迅速整理了情緒把要緊的話和盤托出。
此言一出,堂上一片寂靜,唯有圍觀的百姓發出了嘩然的噓聲。
繼母串通外人害死嫡女,又由家主親自揭發,這樣的事情總是有些駭人聽聞的。
“周戚氏,你丈夫所言,可否屬實?”秦孝賢整理了一下衣袖,正襟危坐,麵容陡然嚴肅起來,若周震聲所言非虛,那麼今日他敲這登聞鼓敲得理所當然,“若你今日當堂指證,本官可以不追究你知情不報之罪。”
也不知是秦孝賢的免罪說辭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周震聲已經把話說了出去,所以小戚氏也沒有了任何退路,這次她終於正麵回答了“是,那日是我調開了丫鬟婆子,又打開了角門的鎖,讓紀響進來的。”
隨著小戚氏這句話落地,串聯整個案子的線索和證據證人鏈終於扣上了最後一環。紀響殺害周楚緒一案基本不再有疑點。
秦孝賢歎了口氣,繼而振作了一下精神,拿過驚堂木在桌上輕輕一磕,對謝觀南道“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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