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謝觀南並沒能如約在晚飯前趕回悅莊,因為臨近散衙的時候,突然有人來衙門報案,說嘉義坊出了點事。
原本是按照分管區域讓人過去處理即可,但自從地動發生以來,謝觀南對那邊也不再陌生,尤其是嘉義坊內至今還有些重建工程在收尾,進出的人多且複雜,謝觀南想著去看一下更放心,就還是親自去了。
來報案的人說是鬥毆,以防勸架需要,謝觀南還特地挑選了孔武有力的兩個捕快一塊兒過來,可到了現場彆說所謂的鬥毆早已結束,就連圍觀看熱鬨的人都沒見一個,這裡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事情沒有鬨大自然是好事,但必要的詢問流程還是要走一波的。隻是剛好又是家家戶戶忙著做飯的時間,若真有什麼,這情況想再要提取目擊者的證言可有些麻煩了。
發生事情的人家一共三口人,一對夫妻外加一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孩子,被打的男人在床上隻是哼哼唧唧在歎氣,倒是看不出有多大痛苦,他女人則在收拾屋子。謝觀南問他們事情發生的始末時,他們都說隻是夫妻拌嘴動手砸了幾件東西,矢口否認是什麼鬥毆,當事人這樣的態度顯得一本正經趕來的捕快倒像是多管閒事的。
這家的男主人名叫田衡,是在市集做乾貨小生意的,家中看著和大部分嘉義坊的住戶情況相似,家具簡單、並無內飾,一眼便能知道經濟狀況不算太好,但也能勉強養家糊口。女主人容氏雖然荊釵布裙卻遮掩不住她姣好的容貌體態,隻是她非常沉默寡言,回答謝觀南的提問也是惜字如金,禮貌卻冷漠。
屋內的狀況確實很像是他們所說的夫妻吵架動了手,隻是受傷倒在床上的卻是男主人而並非是邊上的女主人,這還挺新鮮的。
謝觀南說讓人去醫館找個大夫過來查驗傷情也被田衡謝絕了,稱自己都是皮外傷不礙事。既如此,謝觀南又四下看了看,判斷這個環境並不需要再進一步勘察,便想直接再問幾句就收隊了。
那個報案的一看這情況,興許是怕謝觀南以為他撒謊,忙說剛剛確實打得很凶,跟田衡打起來的並不是容氏,而是嘉義坊的坊正,隻是這會兒不見了。
不等謝觀南發話,床上的田衡先發作了起來,他大聲吼叫著把床上的枕頭朝他們丟來,嗬斥報案人胡說八道,還叫囂著讓所有外人滾出屋子。
田衡這反應倒讓謝觀南在意起來,先讓帶來的捕快退了出去,又把報案的人也拽出了屋子,這個看起來有些莽撞的半大小子,說起話來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夫妻打架還能說是家事,隻要傷情不重,勸和是基本對策,但這小子說是坊正打人,一句話就把事情給複雜化了“你剛說的可是真的?”
“我沒亂說,剛才好些人都看到了。”
報案的人叫景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潭水寺被和尚們養大,如今做些小買賣養活自己,今年才剛滿十八歲,他因和田衡在市集挨著擺攤,所以算是熟人。
據景佑所說,他今日收攤晚了些,回來走到田衡家門口就看到坊正席昀一腳踹在了田衡胸口,跟著兩人大打出手,他因看到對方是席昀,擔心隻有人看熱鬨而沒人敢上去拉架、怕田衡吃虧才急忙去衙門報案的。
謝觀南狐疑地看了一眼景佑,這孩子雖說剛成年,但身材瘦弱矮小,不說歲數的話真看不出有十八,他若不敢上去勸架倒也說得過去。可他竟是一點也不相信街坊鄰居麼?嘉義坊住戶那麼多,發生任何雞飛狗跳的動靜,左鄰右舍都會出來看一眼的,如何他就斷定有人打架必須得找捕快才能解決?
“田衡的女人偷漢子,沒準早就在找機會要害死他呢。”景佑湊到謝觀南跟前壓低了些聲音說,“坊正多半就是那個奸夫,這裡可沒人敢管坊正的醃臢事。”
謝觀南的眉頭越皺越緊,本來一件特彆常見的小事,被說得越來越離譜,他已經不知道要不要相信這個景佑了。
坊正雖說不是官人,但好歹也是一個坊內說話最有分量的人物,在坊間也素來是由有名望的人來擔任,豈會如景佑說得那般不堪?但打架這種事,隻要發生了,也不可能隻有一個目擊者,既然存疑,那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一查到底。
說到底,謝觀南也沒覺得這是多大點事,無非多走些路,多問幾家人,田衡不願說,總有人願意說的,問清楚即可。
從當事人席昀,到周圍的街坊,一圈走訪下來,又花了近一個時辰,謝觀南眼看著天都黑了,趕緊讓跟來的捕快回家去,自己又回衙門去讓書吏把呈文填上。
這件算不上是正經差事的出勤,原本也不是非要今日寫完呈文,連幫他筆錄呈文的書吏都有些奇怪地看著異常勤勉的他,隻是礙於情麵才沒有抱怨他這麼晚還來給人找事情做。
謝觀南像是借著這個由頭讓自己延遲一些回到悅莊似的,等他意識到這點,才發現已經是戌時了,他這一拖也實在是拖得有些過分了。就算他還沒理清午後悅知風與他談的那些,也不該把和季熠的約定完全拋之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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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許是早上出門前安撫得好,季熠倒是沒有對謝觀南的晚歸有什麼抱怨,隻是問他餓不餓、累不累,一臉的賢惠,看得謝觀南心裡軟軟的,又有些心虛。
“衙門的師爺給了我一塊點心,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甜得有些過頭,吃了還不如不吃,胃裡直反酸水,倒忘記餓了。”謝觀南接過季熠遞來的熱茶喝下去,胃中暖和了,人也就舒服了些,“倒也沒什麼累的,就是來回做些走訪。”
雲遮縣這點工作量比起京城真是小巫見大巫,除了之前周楚緒的案子跑了幾天線索,地動後他養傷直接休息了那麼久,等於是把最忙碌的工作都一並錯過了,現在做這點事他隻當是還了前陣子同僚替自己頂的班,謝觀南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臉喊累。
“原來是去了嘉義坊,虧你騎著追聲去的,不然一來一回再從衙門走回來,你怕是進屋就得直接躺床上睡了。”季熠等謝觀南換了家裡衣裳,就讓人把溫著的飯菜端來,不管他餓過頭了還有無食欲,總之要看著他多少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