僰道縣這個“僰”字來源於僰人,這是對當地少民的稱呼,此地之於戎州,相當於戎州之於劍南道,都是重鎮,就戎州而言,它連貫川南、黔北各地,不僅是交通樞紐,也是經濟軍事要地,所以當初放鄭柏言這樣有軍事經驗的武官在那裡,也是有這方麵的考量。
少民彪悍,不過整個西南自本朝一統之後,很少因為民族不同而再生出禍端,皆因從先皇帝在時起,就對少民一直用著懷柔態度,不斷給予教化和優待,所以儘管西南三道是少民聚集所在,但一直沒有因為這點出過什麼亂子。
“少民有自己的文化和精神傳承,他們的醫術也自成一派。”苗姑早年有在各地行醫的經曆,她可以說是整個悅莊裡對西南各地少民情況最為了解的人,“僰人從前所住的環境十分凶險,傳言他們有些醫術參雜了類似巫術的手法,在前朝是被嚴令禁止的,但其實那些大多是謬傳。”
季熠在悅莊可用的人不多,但目下的情況人手貴精不貴多。謝觀南自不必說,馮肆苗姑都是悅知風給他的人,佟追出身隴右軍,他又叫來了柳慈,這屋裡都是完全可以信賴又得力的人,季熠今夜要立刻做出的決定也隻能同他們商議。餐桌變成了議事桌,一眾人圍在一起,為著同一件事齊心協力。
他們此刻對疫情本身收集到的信息還太少,所以苗姑與柳慈這樣通醫理的人能的建議特彆寶貴。之前說悅知風身邊的軍醫應該有這類疫病的經驗,是因為軍隊在戰場上因為各種原因遭遇瘟疫的幾率是頗高的。而軍醫往往行醫條件和環境都很嚴苛,所以說優秀的軍醫可能比太醫院的太醫對突發疫情更有應對能力也不為過。
苗姑說少民中的醫者有時候用的藥在中原醫者眼裡是過於峻猛的,還常出現用十八反之藥的情況,所以古時被中原醫道所忌諱,稱之為蠻夷之地的凶醫,但從她到訪經過的地方所見,也未必都是這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在西南山林之間有些病症並不能用一般的醫理去解,而恰恰是這些本地少民的方子才更有效。
“僰道縣就有一位傳聞中專擅治疫病的僰人大夫。”苗姑說他們距離疫區還有距離,一時是無法了解當地的情況和疫病具體的種類的,所以要相信睿王和軍醫、以及當地醫者的判斷,“隻是我在當地聽聞他的時候,他已經年歲頗高、不太出診了,不知道僰道縣的縣令或醫者想沒想到去把他請出來。”
“立刻把那位大夫的情況寫信傳書過去。”季熠抬頭看了一眼佟追,想到了另一個問題,“信鴿進入僰道縣就出不來了,我們目前的信鴿還夠送幾次單程?”
既然苗姑能想到把飛回來的信鴿撲殺,自然回複給僰道縣的隴右軍時也會告知這個風險,後麵隻有往裡麵送信,非必要情況下,裡麵的人將不會再輕易送信出來,所以現在就連用於送信的信鴿都必須計算好放飛數量。
“多發一至,隻放出去,不飛回來的話,不到十次的數量吧。”佟追估算完,又道,“不過真到了必要時,可以向隴右求援,王爺不必過於擔心這些。”
佟追這裡喊的“王爺”是季熠,他們知道不用在謝觀南麵前隱藏身份之後,說話習慣也就回到了以往的樣子。
佟追被季熠交派負責與隴右道軍中的聯絡的工作,但目前還有個亟待確認的事情,就是睿王被困僰道縣這個事情,到底能告訴多少人,又是否現在就可以透露。
“睿王府現在沒有主人,悅青在京城。”說到這裡,季熠不禁又覺得有一絲僥幸,悅青在年前離開了劍南道,於目前的情勢來看,未嘗不是件好事,“信是要報的,找個會說話的人連夜啟程。”
季熠這樣安排有兩層考慮,一是派人送信能順便看一下悅青在京城的狀況,有話也可直接帶回,二是用個機靈的信使能察言觀色,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該怎麼說和如何說都能掌握好分寸。悅青是受皇命暫留皇城,之後還要北上,不讓他知道悅知風的消息勢必不行,但也不能令他過分憂心,這個度得把握好。
“聯絡隴右軍做好防疫和救援的各項準備,招募醫者,尤其是有疫病經驗的,還要多屯些藥材以備不時之需。”季熠讓馮肆拿來了西南輿圖,看了片刻後,終於下了決心,“報回隴右的消息,先不用提老師被困的事。”
馮肆和佟追都沒有作聲,但他們的表情顯示季熠的這個決定還是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的。可能因為他倆都對隴右軍都有頗深的感情,在軍隊待過的人,下意識總是會認為軍人才是最可靠的,而隴右軍對悅知風的情感又十分特殊,在這樣的情況下隱瞞悅知風的處境,在他們看來不像是上策。
“僰道縣……戎州周圍的道路過於豐富。”在季熠給佟追、馮肆他們布置任務的時候,謝觀南也沒閒著,他對西南知之甚少,才剛對所在的兗州稍熟一些,如今季熠他們在說的戎州對他而言又是全新和陌生的,所以他一直在看那幅輿圖,“還靠著金江,陸路水路可謂四通八達,難怪老師要立刻下令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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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前一直在說的都是悅知風封城的決定會將他自己困於怎樣的險境,謝觀南這時才知道,僰道、或者說戎州這樣的地理位置,如果不是悅知風當機立斷,多延誤一天,很可能就會讓疫區的人往來流通不計其數,疫情擴散的情況就可能會更嚴重一分。
可是封城也是一把雙刃劍,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遏製疫情的迅速擴散,但隨之而來的,一定也會引發百姓的恐慌,這都是可以預見的。光靠悅知風隨行的護衛和州府衙門的人,恐怕不足以完全控製事態。
“我去戎州一次。”季熠說的是決定,他不需要彆人的意見也不會接受勸阻,“明早就出發,莊子裡挑十幾個身體健壯的跟著,苗姑跟我走。”
苗姑點頭,作為醫者她責無旁貸,非但如此,她還讓季熠把苗逢春和苗念秋兄弟倆也帶上,因為她這兩個孩子也粗通醫理,是能用得上的人手。
“可是熠哥兒……”馮肆一臉犯難的表情,悅知風被困,他同樣也心急如焚,但這種時候再把一個金尊玉貴的王爺往疫區裡送,這可怎麼讓他放心,“讓我們去就好,你……”
季熠搖了搖頭,目光掃過眼神同馮肆一般無二的謝觀南,他知道謝觀南也擔心他,隻是知道勸不動,所以才沒開口。
“你們誰去能調得動兵?”季熠像是為了安撫眾人似的輕輕一笑,“天災人禍,總不能讓老百姓扛,我一路過去,嘉州也好眉州也罷,先帶人過去才是正經,真要到了不得不從隴右調兵的地步,那才是不可收拾了。”
謝觀南趕緊回頭朝輿圖上看,嘉州、眉州都是從這裡出發去往戎州的必經之路上,看來季熠早就已經做好了要親自過去的打算。戎州封城,不管州中能穩定多久,隻要疫情還在蔓延,很多事情隨時都會變得不可控,所以季熠一手做治病救人的準備,一手安排調兵控製局麵,是正確的。
“我們隻有儘快把疫情控製住,才能早一天把老師帶離險境。”季熠也看了一眼輿圖,他對地形比謝觀南更熟悉,所以他一點不曾質疑悅知風的決定,隻是心焦於自己能做什麼,如今計策已定,他突然覺得好像焦慮也減輕了些。
“王爺,雖然蜀地有自己的醫道,但天下名醫最頂尖的終歸在帝京。”柳慈聽到季熠給其他人都指派好了活,唯獨是漏了他,把他從輪休的補眠中叫來,總不會是隻需要多一個旁聽列席的,所以有些話該說他還是得說,“還請王爺向陛下求援,派太醫院的太醫過來,此事也刻不容緩。”
以最大力量遏製疫情擴散需要足夠多的醫者,這一點在場的人都很清楚,柳慈說了其他人想說但一直在猶豫的話。
向皇帝求援對季熠而言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但他此刻是代悅知風主持外麵的事,現在就跟他那龍椅上的弟弟開口,事後會不會觸怒悅知風呢?季熠糾結了那麼一刻,麵對幾雙等他決斷的目光,到最後也還是沒有鬆口,隻讓眾人依照之前的吩咐先去準備,其餘事情等明日出發前再定。
餘人先後告辭退出了屋子,這一晚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到明晨出發之前未必能有合眼歇一下的空閒。
待到屋子裡又隻剩下季熠和謝觀南兩人時,季熠突然變得很沉默。他隻是定定地看著謝觀南,總覺得他要說的話,對方都知道,但謝觀南會怎樣回應,他卻不太敢想。
“我同你一起去戎州。”謝觀南推著季熠往床邊走,不剩幾個時辰能睡了,他不想浪費寶貴的休息時間,“你說不讓我去,我也不會聽你的,省省力氣,早點睡吧。”
“你還要去客房睡嗎?”季熠拖著謝觀南的手問。
在這樣的夜晚還能有心情跟他計較這個,謝觀南不得不承認,季熠真的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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