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京,蘇州,杭州三地為中心的三吳區域,在此時交通方便物產豐饒,聚集了大量的文人,無疑是這時大明的文化中樞。
同時三吳再加上所輻射的江西、福建,也是大明的各種政治思想交流最激烈的所在。
這其中南直隸誕生了東林黨,浙江誕生浙黨,這兩大派係之外,南直隸的宣州的宣黨,昆山的昆黨也全都加入了萬曆黨爭大亂鬥。
王文龍隻想要掙到文名,對於此時黨爭下意識就不想摻合,於是委婉回絕葉成學的邀請:
“學生對於本朝情況並不了解,才疏學淺,就算是交遊也沒有什麼好講的。”
葉成學一聽就笑道:“先生誤會了,這一次並不是請先生去書院講學,我們的吳山詩社之所以請先生入社,乃是因為先生所寫的《儒林外史》。”
王文龍頗為驚訝,這時小說並不入士人法眼:“你們為了一部小說就讓我入詩社?”
葉成學笑道:“吳山詩社的同儕都是愛小說之人。”
王文龍有些疑惑,問道:“貴社中有哪些人物?”
葉成學:“吳山詩社結構鬆散,平日裡與其他詩社共同交流,南京、浙江、江西、湖廣的朋友到了吳中都來交流聚會。”
說著他就報出吳山詩社的參與人物:
有董其昌、袁宏道、謝肇淛、湯顯祖、胡應麟、王驥德……
這些人在文壇上的分量不可小覷,董其昌和公安三袁不用說,戲曲大家湯顯祖、王驥德、呂天成,江南詩壇盟主胡應麟,每一個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王文龍聽著聽著就目瞪口呆,雖然知道葉成學是挑選其中著名人物來炫耀,但是陣容還是太過強大。
他嘗試著詢問:“敢問社中可是有叫馮夢龍的?”
葉成學頗為驚訝:“王先生認識馮兄?”
王文龍想想,又問:“袁無涯、陳繼儒想來也在社中?”
葉成學點頭:“這些都是社中同輩了。”
王文龍點頭,他終於確定這個詩社的大概信息。
明代的文人結社成風,大多數詩社都不會留下具體記載,但葉成學所說的這個吳山詩社在曆史上還是留下隻鱗半爪的痕跡。
這還得歸功於《金瓶梅》的研究。
後世學者研究發現《金瓶梅》抄本在江南早期流傳的過程就是通過一係列文人的鏈條進行交換的,而剛才葉成學所說的文人全都是研究《金瓶梅》手抄本曆史中的一個個人物節點,加上王文龍補充的人物,《金瓶梅》的流傳鏈條幾乎已經補充完畢。
後世一直有人爭論,像《金瓶梅》這種小說,非是親密之人不會互相借閱,那各派文人的書信文章之中《金瓶梅》的這支流傳鏈條又是如何形成的?
現在王文龍才明白,原來這些人互相交流小說的背後有同一個詩社作引導。
再想想這些人的思想背景,葉成學所提到的多半都是號召一掃複古思想,革新文風,注重以筆寫實的文人。
王文龍也就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得到葉成學千裡迢迢前來邀請的待遇。
《儒林外史》將筆墨對準市井百姓的風格實在太符合這些人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