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年間因為皇帝懶政讓出了皇權對輿論的控製,社會上本來就有相當大的士人討論空間。
加上此時的時代背景:海貿日漸發達,商品經濟蔚然成風,同時吏治漸漸腐敗,中官稅監橫行天下……
各種矛盾都在凸顯,驅使著讀書人提出各種理論互相爭執。
萬曆年間開始的黨爭除了官場爭鬥之外,學術理論上的紛擾也是黨爭的重要部分。
各派黨爭精英之中都有學術大家,提出各種理論去駁斥敵人的說法,能先在理論上駁倒了對方在之後的政治鬥爭中也能取得更好站位。
天下紛紛擾擾,而這時《天演論》橫空出世。
王文龍直接從源頭上證明對於儒家學說的空口爭論是沒用的,一派儒家學說好不好,要看它能不能適應時代做出實事。
相反,如果學術不能指導實踐,那麼再是論理精到,也隻是閉眼空談。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就是如此殘酷。
這樣的價值觀實在太符合此時大明的需要,天然就具備傳播價值。
《天演論》最開始還是通過衢州的包山文會往外傳播,但是這篇文章流傳出來之後幾乎每傳到一個地區都引起當地的文人討論。
熱度實在太高,書商緊忙跟上,反正《天演論》的字數很少,哪怕是抄書鋪雇上幾個抄書匠一天也能超出十幾份,因為傳播便利,幾乎每到一個地區《天演論》都會以當地的府縣為中心點被複製許多份,向周圍地區傳播。
隻用不到一個月時間,這便成為整個大明最時興的文章。
寫《天演論》的王文龍連帶抄錄的黃道周、潤色的葉成學全都成為時人津津樂道的人物。
但是能夠傳播並不代表誰都樂於接受《天演論》的出現。
……
顧憲成合上一本《天演論》,提筆就開始給葉向高寫信。
“汝習、建陽如何妄作此書?”
東林黨對於《天演論》就不是很歡迎,事實上顧憲成得知《天演論》思想的第一刻就已經大搖其頭。
“照此《天演論》寫來,天下哪裡還有個正統?”
寫是這麼寫,但其實顧憲成擔心的是《天演論》的理論會被用以攻擊現在內閣裡的張弘。
道理很簡單——朝鮮一戰的事實已經證明閣老張弘的才乾實在不適合內閣的位置,如果按照物競天擇的標準,張弘既打不贏也做不了事情,拿什麼理由可以保住他成為閣老?
彆說天擇了,就是人擇他也應該下來。
可這其中又涉及到政治鬥爭,東林黨要讓沈一貫上首輔之位,暫時沈一貫還就必須需要保住張弘。
但顧憲成還不好直接攻擊王文龍。
按照一些東林黨人對《天演論》的理解:儒家學說四書五經成為了天下唯一的正道學問,就證明了儒家學說是經過物競天擇所得到的至理,這東西是可以回護儒家正統地位的。
但是顧憲成也必須表達自己對王文龍的不滿,對《天演論》的不支持。
東林黨的思想究竟是什麼在曆史上其實很難總結。
因為他們什麼都提過。
比如:既要求輕搖薄賦,又要求富國強兵,既要求不與民爭利,又斥責朝廷歲如不足有大問題。
顧憲成他們在初期還是有自己的基本思想的,但是隨著越來越多東林黨人的利益被捆綁在一起,東林黨的思想就越來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