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應麟摸不著頭腦,好奇問道:“你們笑什麼?”
徐樹丕笑著說道:“這油印之法正是建陽開創的,如今三吳的油印作坊還全要從建陽的工廠裡進油墨和蠟紙呢。”
王文龍解釋說道:“當時是為了推廣瓜菜代需要快速印刷傳單,我才把油印的方法公開來,也想不到如今都被拿去印了劣書。”
胡應麟驚的目瞪口呆,連忙仔細詢問了瓜菜代的前因後果。
胡應麟也是遊曆各地見過民生苦楚的,聽聞具體情況後他臉色一變,連忙說道:“不想原來油印術的發明是如此過程,照這說來蠟版油印術真是利國利民,還是我目光短淺了。”
這年代的讀書人都講究“太上者立德,中者立行,下者立言”。
最好的儒生應該能夠教化百姓,也就是當個好官;次之者應該身體力行的遵從儒家規矩,即是在鄉間留下賢達的名聲;而像他們這些聞名天下的文人,雖以文章名於世,但是卻自覺隻是“立言”而已,是最下之者。
而相比王文龍能夠教化百姓種瓜菜代,讓百姓渡過災荒,已經是立德的水平,自然會獲得文人的交口稱讚。
話題到油印書,王文龍趁機宣傳自己用蠟版油印術刊行的《旬報》,又跟大家分享《俗世奇人》的小說內容,然後便厚著臉皮向眾人索要文章。
大家都哭笑不得,但還是同意都拿出幾篇小文給王文龍拿去《旬報》刊登。
作為《旬報》的總編輯,王文龍這次北上可是儘職儘責,連前兩天離開的徐光啟他都沒放過,在船上就逼著徐光啟寫了一篇以此時人的視角介紹平麵幾何學的文章,徐光啟為了不負王文龍的重望將文章幾經刪改,內容深入淺出,這篇科普文多半能引起一些讀者對於幾何學的興趣。
……
王文龍在東園住下,等待了幾日,吳山社眾人也紛紛趕來。
三天之後,袁宏道終於回到江蘇,一下船就被在碼頭上等待的徐樹丕家仆拉往東園聚會,而東園眾人聽聞袁宏道即將到來,在場眾人終於能夠開席。
袁家三兄弟都是此時性靈派的領袖,可惜今天回來的隻有袁宏道,長兄袁宗道已經去世,而他的弟弟袁中道也留在順天等待科舉。
沒錯,彆以為徐光啟從鬆江府調去南京科舉就算厲害,袁家才叫真有實力,他們直接把袁中道送到順天府去考試。
北方的科舉難度和南方幾乎是兩個級彆,而且順天還不在北方的科舉大省山東,在北方都屬於科舉輕鬆地區,出生湖北士林的袁中道到順天去考舉人,成功率不知要比在南方高多少,能活活讓馮夢龍等江南士子羨慕死。
當然,順天的科舉移民難度也更高,袁中道為了去順天科考得坐兩三年的科舉移民監,但是相比於能得到的好處實在不算什麼。
眾人在東園之中先開宴席吃喝,到正午時分袁宏道終於被滑竿急急忙忙送到東園,這時宴會上酒量小的已經喝的有了幾分醉意。
袁宏道和眾位老友一一見過,他也是在京城憋壞了,突然看到這麼多吳中名士,臉上無比高興。
王文龍上前笑道:“袁中郎,早聞兄台大名,如今總算見麵。”
袁宏道聽著葉晝則介紹,眼前發亮道:“王建陽!哎呀,今日總算見到,建陽兄的《葡萄牙國史》和《天演論》我幾乎翻爛,隻苦於見不到兄台親麵。”
他對於王文龍的作品頗為讚賞,拉著王文龍就滔滔不絕的談論起來,而且對於海外掌故分外感興趣。
王文龍絲毫不怯,有著時代眼光優勢做背書,哪怕袁宏道是此時文壇的一大領袖,王文龍旁征博引談論起來也能不落下風。
兩人高談闊論,很快眾人的興趣也被吸引而來,頗有幾人好奇的端著酒杯在兩人身旁聽王文龍說話。
眾人為王文龍的風采所驚訝,而交談幾句後王文龍也發現袁宏道的確極有人格魅力。
這人出生此時的頂級家庭,背景好、有實在能力、又是一個閒雲野鶴的性格醉心於山水之間,而且他的家教極好,喜歡折節與眾人相交,因為自己的家世文采也不需要故意顯擺,為人頗為低調。
想想一個頂級富n代,性格和善,文采斐然,見識廣博,怎麼會不招人喜歡?
袁宏道和王文龍說了一會兒話就被朋友拉走,眾位名士有的跟著袁宏道走開,有的則在王文龍身旁繼續交談。
這一次吳山社的大聚會,文豪濟濟一堂,在東園山水之間擺下筵席,觥籌交錯,旁邊還有徐家的家班歌伎幾十人組成的樂隊駐唱。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今日吳山社到場的名人頗多,曲壇盟主沈璟、詩壇盟主胡應麟、藏書家王圻是在場的老一輩。
小輩有沈璟的徒弟呂天成,建陽王文龍,刻書家淩蒙初,評論家沈德符,還有葉晝則、馮夢龍、袁無涯、陳繼儒、徐樹丕、席浪仙等年輕人。
在臨川的湯顯祖、在南京當官不能來的謝肇淛、焦竑、在河南寫曲子的王驥德也全部有詩文送來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