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轉陸路又轉水路,兩人一直沿著京杭大運河北上,不一日來到吳江口。
徐光啟要在吳江換船,這時的鬆江府府治在華庭,而徐光啟居住的地方,接近後世上海南彙區,離鬆江府治的距離,甚至比從鬆江到嘉興還要遠,絕對屬於偏遠地帶。
王文龍則繼續北上不多時就來到蘇州,直奔徐樹丕的東園,徐樹丕頗為好客,王文龍也把東園當做自己來到蘇州的第一落腳地,這裡環境優美,住起來簡直是一種享受。
剛剛到達東園,門子出來,王文龍便笑著說:“去報你家老爺說王文龍又來叨擾了。”
不一會兒就見徐樹丕笑嘻嘻的迎了出來:“建陽可是讓我久等。”
徐樹丕拉著王文龍就往裡頭走,邊走說道:“今日可要給你介紹個前輩大家。”
王文龍笑著說:“且先等等,我還帶了禮物來。”
他打開自己帶來的書箱,說道:“我在福州要辦一份邸報,專門講些市井閒餘之事,我寫了幾篇小說打算在報紙上發表,這回專門帶來讓大家品鑒。”
他笑著拿出一本命名《俗世奇人》的小說集。
《旬報》的籌辦工作在這半個月已經基本完成,剛剛開始辦報紙的眾人沒有設立記者站,也沒有什麼時事新聞可以報,王文龍想從記憶中抄一些類似於前世《故事會》之類雜誌中合適的文章作為範例,思來想去想到前世馮驥才所寫《俗世奇人》。
《俗世奇人》是馮驥才的現代作品,文字精短,半文半白,本來就模仿三言二拍筆意,同時又取材於後世的現代小說創作方法,描寫的人物生動活潑,惟妙惟肖,還帶著一些諷喻性質。
既能描繪風土人情,也能宣揚市民階級的思想,隱喻也不算太激烈,對於宣傳新思想有所裨益。
《俗世奇人》都是小文章,雖然很多內容要加以改寫,但是改編此書比起改寫《國富論》要簡單太多,王文龍隻用業餘時間寫這集子,每天一篇,半個多月也湊成了一冊。
《旬報》十天才發一版,這幾十章的《俗世奇人》配合上他打算抄的武俠小說《連城訣》,足夠充上《旬報》小半年的小說版麵了。
徐樹丕接過王文龍的文章笑道:“建陽還真是筆利!”
這年代人寫書速度極慢,徐樹丕也是個作家,現在正在寫四本書,就拿他所寫《識小錄》作為例子,雕琢了幾十年自己還沒覺得到能夠出版的程度,曆史上這貨的書一直雕琢到他去世都沒能出版,要一直到清代乾隆年間才正式刊印,一本書的出版周期跨了一兩百年。
這年代的商業作家出版速度能快一點,但是一生五六十年能寫出十本書也已經算是高產。
相比之下王文龍完全是後世作家的產出速率,來到大明才一年多已經出了兩本大書《儒林外史》《葡萄牙國史》,還有一篇轟動世人的《天演論》,而且寫出來之後就馬上投入商業印刷,文字刊行於天下而且都獲好評,讓徐樹丕這種慢工出細活的作家頗為羨慕。
徐樹丕拿著《俗世奇人》也沒時間翻開,先拉著王文龍就走向留園中的一處花廳,兩人還沒進去就在花廳外的走廊上碰到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一見王文龍就上下打量,欣喜說道:“眼前莫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建陽!”
王文龍問:“敢問前輩是?”
徐樹丕笑道:“這位先生便是胡元瑞公,胡應麟了!”
王文龍聞言大驚,連忙見禮:“小子不知元瑞先生當麵,還請勿怪。”
彆看胡應麟如今才四十幾歲,但這位可是江南文壇盟主級彆的人物,是明代文學史跳不開的一個大家。
整個明朝的詩文興起經過了複古運動以及改革階段。複古運動起於幾十年前的成化年間。
當時明代的詩壇文章還在流行館閣體,極少有對現實描寫的詩作,複古運動在那時便提出“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認為詩文應該像秦漢盛唐時期一樣描寫現實生活,而不是隻用來吹捧宮廷繁華。
這期間複古運動湧現出第一批領袖人物,被稱為“前七子”,之後到了嘉靖年間王士禎,汪道昆等文人繼承了“前七子”的思想,繼續推行反對館閣體的複古運動,被稱為“後七子”。
而胡應麟則是明末文壇複古的最後一批繼承者,在曆史上和另外五人一起組成明代文學複古運動的最後一批大家,史稱“末五子”。
從複古運動和吳山社的發展,也能看出幾十年間明代文化風氣漸漸開放的過程。
當年複古運動推崇的“文必秦漢,詩必盛唐”是一種對抗詩壇浮華風的進步,但是到了袁宏道、馮夢龍這一代,過度追求秦漢文風、唐宋格律右被看成是一種對於創作的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