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龍看看台下,見到有幾個年輕書生極有表現欲,於是便點了其中一人讓他回答。
那書生起身便說道:“溺女之事上乾天和,下悖人倫,自當禁止。”
王文龍點點頭:“不錯,但這隻是道德之中的意思,有沒有更實際些的例子?”
又有人回答道:“溺女損陰德,家門有喪,而救一性命則是大功德,勸誡溺女有果報的。”
“這回答雖是實際一些,但到底還是因果報應之事,對於信佛道的有用,對於一些古板之人卻是難勸了。”
王文龍道:“列位或許不知福建溺女之風何等嚴重,我在布政使司衙門之中看了十年前的黃冊統計,光是記錄在案的家庭,男口整整就比女口多了一成,更不說那些逃戶隱戶了。”
“男女本自一夫一妻相配,如今男口多出一成,那就是一成男子無可成婚,再想到如今富家多有納妾的,民間無法婚配的男子數量隻怕更多。”
“列位或許不知,如今普通男子想要成婚是難之又難,福建生女多溺死,故女子甚貴,女家出嫁要許多錢財,而男子娶女,哪怕再婚亦須三十餘金,抵上一個壯年男子三四年勞動所得。”
“福州城中有再婚者,竟引得前夫爭搶,求敷複訟,甚至這樣的訟牒已經站到福州府衙門中訟牒的十之六七。甚有男子僅三四十歲,而女子以六七十歲者,其老死不得娶者,又比比然也。”
在場諸人普遍家境優越,雖然知道民間男女比例失調,但是從來沒有人用數據說明這一問題,當聽說福建全省的男子居然比女子多出一成有餘鬨出這麼多事情時,眾人全都愕然。
坐下的蔡景榕聞言不禁驚訝:“男子婚娶困難,無妻無子,世家之念絕則盜賊之心生,怪不得會使得各地風俗不正、地方不寧。”
這時下麵卻有人突然發話:“若這樣便該勸誡溺女,卻也不必讓女子工作!”
王文龍看向那人,見他頗為年輕拱手問道:“敢問先生名姓?先生以為女子為何不能工作?”
那人站起身來:“在下城關吳國華,字朝賓。”
“天生道理,男子工作女子持家,天下皆然,如何到建陽先生這裡卻大為改變?”
“朝賓先生這卻說錯了!”王文龍笑著說道:“先生隻知咱們中土風俗,卻不知海外有許多地方還是女性氏族社會,女子是家中主事之人,同一母親所生的子女組成部落,部落中孩子由舅舅和姨娘共同撫養照顧,甚至有不知父親是誰者,也沒有說什麼女子不能工作的事情。”
吳國華搖頭說道:“那是番邦蠻夷的習俗,正如《西遊記》裡頭的女兒國,但在咱們中華地方如何能有這樣事情?”
王文龍笑著說道:“女性氏族社會。
咱們中華也曾經曆過,便是堯舜之時也還有遺存呢。”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好多人根本不知道什麼女性氏族社會的存在,更彆說中國古代還有過這樣事情,儒家典籍中也不見如何記載。
王文龍說道:“這並非我胡亂言之,乃是典籍之中都有反映的,先秦古籍中高賢大德許多都是母親感應而生,女子地位明顯比後世要高出許多。我再問在場飽學之人,敢問誰能說出幾個先秦的姓氏?”
王文龍對下邊一番詢問,見沒人回答,先自己說道:“我先拋磚引玉,文王武王,周公,那是大姓,姓姬。”
王文龍說著就在紙上寫下一個姬字。
他又笑問:“還有哪些?”
眾人中也有好玩耍的,便笑著說:“秦國國姓,嬴政、嬴蕩,姓嬴。”
有人起了頭,後來者便陸續跟上,又有人道:“炎帝生薑水,姓薑。”
“禹王姓姒……”
在場眾人果然不愧為士大夫階層,古書知識相當豐富,不一會兒就說出了一大堆姓氏。
當然也有些東郭先生雜處其中,比如有人以為祝融姓祝,王文龍指出祝融氏在古書上的姓為妘,祝隻是氏的首字,古代姓氏是不同的。
半天之後王文龍將自己記錄的紙張舉起呈現給眾人,隻見紙上寫著先秦的幾個大姓:姬、薑、姒、嬴、妘、媯、姚、姞、子……
這張紙一出,場中不禁就有人驚訝說道:“為何其中許多都帶女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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