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判斷說道:“王建陽在書中辨析《古文尚書》的幾條論點,如文風和《今文尚書》不同等等,幾乎就要將那幾篇原本該有的內容寫出,我如今已然是信了《古文尚書》是偽作,甚至能夠猜出已經喪失了的原本那幾《尚書》的大概意思……可見這種方法不但可以去偽存真,甚至有能力恢複不能卒讀的失傳典籍。”
“這聽起來簡直要掀翻了是非巢,什麼心學理學都被王建陽給壓下去了,怕是會引起百家名仕的不滿。”陳繼儒聞言擔心說道,“王建陽可彆被人說什麼侮辱聖賢,惹上麻煩吧?”
“那倒不會,這隻不過是從書本到書本的學問。”董其昌笑著說道:“這是以前之人偽作聖賢言語,王文龍隻是為之辨析。要解釋起來他還能說自己是在為聖賢聲冤呢,而且他的工作做得紮實,並沒有妄加猜測,誰也說不出個不字來。”
陳繼儒想了一會兒,笑道:“即便如此,此書隻怕也要引起議論紛紛了,這研究了千百年的東西突然被他王建陽證偽,不知多少人臉上要掛不住呢。”
……
《尚書古文疏證》的出版被王文龍交給袁無涯來運作,看到此書之時袁無涯就知道這書籍的厲害,說不定要被禁。
在這年代,雖然法律禁止寫小說,但是實際上寫小說,哪怕是滿紙汙穢的豔情小說一般還真沒多少人管,像《水滸傳》這樣鼓吹起義的作品也要等鬨出事情來才會被禁。
真正被禁書的重災區乃是思想界的書籍,就比如李贄的一堆書,在他死之前,長期都無法刊行。
此時蘇州的書籍發行,按照法律規定,首先要由書商將書籍捆單交由蘇州官辦書院的司月審核,實際上沒多少人做,而發行《尚書古文疏證》之前,袁無涯卻專門跑下了完整的官方流程,就是怕《尚書古文疏證》鬨出聲量之後被禁。
直到《尚書古文疏證》已經是蘇州官方批準的合法書籍,此書才敢刊行於世,上下使錢後袁無涯發行《尚書古文疏證》若不熱賣個二三千冊甚至都會虧本,不過他卻依舊努力去做——這書是用來掙名氣的,書植堂有這一本書就足夠青史留名了。
……
顧夢麟騎著一匹白色駿馬,在仆人伺候下急急忙忙的趕向楊彝家。
他今年才十七歲,江蘇太倉大地主家庭出身,高中秀才,才名遠播。
顧夢麟最喜歡和人辯論聖人經義,常發高妙之論以為自豪,其言論能開學者之惑,年紀輕輕就已經在江南有才子之名。
“子常,快出來,接到我信如何不事先開門?”顧夢麟敲開楊彝家的門,一路闖進內院,楊彝從書房出來,笑著說道:“昨天才接到你的信,以為你不會這麼快趕來。”
“我有本好書要給你看,講《古文尚書》的。”
楊彝如今也才十九歲,他剛剛拜了錢謙益為師,和顧夢麟是至交好友。
聽到顧夢麟有書要跟他分享楊彝也不奇怪,他坐下問道:“你又看了什麼東西?”
“我蘇州書植堂剛出的《尚書古文疏證》,真真是好書,我看完就坐不住,專門跑來常熟要將此書拿給你看。”
楊彝此人家富於財,他家本來是常熟有名的大地主,但是家族並無什麼文采,直到楊彝這一輩,父親從小要求他結交文士,楊彝拜在了僅僅比他大一歲的錢謙益門下,用心苦讀,終於開始有些成就。
楊彝和顧夢麟兩人經常就儒家問題,反複詰難,試圖“申明聖人之意”,兩人吵架之後就一起寫文章,此時已經有“楊顧”之稱。
這兩人在原曆史之中將於二十年後東林黨垮台之後組織建立複社,試圖繼承東林黨的衣缽,楊彝更是被譽為複社眉目。
能夠組織複社倒也不隻是因為楊彝的學問水平多高,關鍵是這人家裡是真有錢,此時他剛剛考上秀才,整天研究經義學問,也沒啥要緊事情,得到王文龍的《尚書古文疏證》之後,拿起來便專心閱讀。
最開始閱讀才一個時辰,楊彝就已經忍不住,將書丟開,隻覺胸悶氣短。
“此書荒唐無稽,什麼考據經義,我看他就是要顛倒是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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