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快死了,三十九歲的她爛在自家氣派的青磚大院旁的草堂裡,無人問津。
“娘,俺爺真的要回來了?”
胖孫的聲音從高牆內傳出來,聽的江雲一陣恍惚。
爺?他哪裡有爺?
他爺堂守業早死在戰場上了,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為了養大幾個孩子落得滿身病痛還摔斷了腿。
“回來了!回來了!聽說晌午就回!我的乖兒,咱們可發達了!你爺可是大將軍要接咱去京城享福呢!”
是大兒媳王巧嘴的聲音,江雲苦笑,兒媳婦怕是做大夢了,還將軍?那自己豈不是將軍夫人了?
江雲仔細從腦子裡搜索丈夫的身影,想象丈夫成為將軍的模樣,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這輩子她就窩在這小山村裡,沒見過將軍,更重要的是,連自己夫君他都沒見過幾麵,早就想不起來他是何模樣了。
她十四歲嫁給夫君做續弦,夫君卻在成婚當天就入了行伍,留下四個繼子讓她操持,這一晃就是二十五年啊……
江雲恍惚了一陣,又聽王巧嘴繼續道:
“不光你爺回來,你二叔三叔也回呢!聽說你二叔中了舉,三叔也在你爺手底下成了小將軍呢!”
王巧嘴炫耀般拉長了聲音吵的江雲腦仁疼,心裡卻生出些期待來。
老二堂永孜中了舉是有可能的,他自小就聰明,隻可惜三年前他進京趕考,自此再沒回來。
她以為他出了意外,為此日日傷懷,花了不少銀錢托人打聽,難道他沒出事還中舉了?
那可真是蒼天保佑,太好了……
還有老三堂永成,兩年前這孩子非要像他爹一樣入伍從軍,自己死活攔不住,還真叫他闖出名堂了?
永龍呢?不知道老四這會兒在哪。
想到半年前老四將她全部身家偷走,還把追出去的她推進河裡差點淹死,她便一陣心痛。
不過,若是老二老三有出息,興許能找找他。
老四打小沒吃過苦,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望子成龍,這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牽掛,也是她最大的期許。
江雲如此想著,掙紮著就要起身,還沒爬起來又重重摔了回去。
她這副身子不成了,這些年沒日沒夜乾活早就掏空了身體,小小一場風寒就叫她徹底爬不起來了。
可是,她不甘心呐……她好不容易養大了四個兒子……
就算是死,她也想先見他們一麵啊!
“哎呀!遭了!相公你快來!”
王巧嘴突然一聲驚呼,緊接著便是堂家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怎麼了?”
大兒堂永望低沉的聲音傳來,江雲再次掙紮著爬起來,張口想喊。
兒啊,她的好大兒,她想問問老二老三是不是回來了?
然而,她一掙紮便渾身疼的冒冷汗,乾裂的嘴巴像缺氧的魚大大張開,卻發不出任何音節。
自打她這次病倒,大兒媳就以擔心她過了病氣給大孫為由將她搬來了草窯。
說是草窯,從前卻是養狗的地方,腥臭臟亂,處處汙濁不堪。
想著家和萬事興,自己忍忍就算了。
永望每日去鎮上上工,回來就很累了,她不想兒子因為自己跟兒媳生了嫌隙。
沒想到這次自己病的這麼嚴重,等她後悔了想求救,卻已經虛弱的連動都動不了了。
王巧嘴壓低聲音指著一旁低矮的柴窯:
“那死老婆子怎麼辦?咱爹今天可是要帶新夫人回來的,可彆讓她壞了事!”
堂永望不在意的往那處瞥了一眼,冷哼:
“那有什麼,爹娶得可是京城守備的女兒,人家堂堂千金大小姐還會把她放在眼裡?”
王巧嘴急切的拉了他一把:
“哎呀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老太婆怕是不行了,要是死在家裡,多晦氣!”
江雲掙紮了一番便動彈不得,此刻聽著夫妻二人的對話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
自打王巧嘴嫁進來,她便事事依著她,家裡家外的活都不讓她乾,她怎麼能說出這麼狼心狗肺的話來!
原來她趁著自己生病把自己騙來草窯,還不給自己吃喝,她就是要讓自己死啊!
永望!永望你快來,娘在這,娘在這啊!
江雲的祈求呐喊好似終於有了作用,不多時破舊的木門就被人推開。
江雲梗著脖子往外看,身材頎長的堂永望逆光而來。
迎麵一股腐爛憋悶夾雜著騷臭的味道撲鼻而來,堂永望嫌棄的皺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