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堂後行出一對母女,其中年長婦人,滿頭珠翠,塗脂抹粉過分打扮,正是喻知微的三嬸孟氏。另一個年輕小姑娘,是孟氏之女,喻知微的堂妹喻明月。
喻家三兄弟居住的是聯排宅院,從東到西,分彆住著老大喻城銘、老二喻城泰、老三喻城仁!
喻知微和父親喻城泰居住的中院後宅,與大伯和三叔家相通,日常方便女眷走動。
因此孟氏同喻明月是從堂後躥出,嚇人一跳。
峨眉微蹙的喻知微站起身,看著孟氏疑惑問道:“三嬸,你剛剛說什麼?”
孟氏長得不錯,但偏愛濃妝豔抹,弱化了本來不錯的五官。她揚起九轉十八彎的調子,一甩帕子,姿態竟和青樓老鴇有幾分相似,“我說,彩禮是我收下的。”
喻知微萬沒想到,彩禮竟然被她三嬸給收走了,不由得冷下臉,“三嬸為何替我收下彩禮?”
“你娘死了,你爹沒在家,我不幫你收著,難道要街口殺豬的胖屠戶幫你收著?”
孟氏是個沒理也能胡扯三分的人,喻知微懶得贅言,直截了當道:“我的親事黃了,請三嬸把收走的彩禮,原封不動取來歸還。”
“憑什麼”,孟氏雙手叉腰,眼睛一瞪,嗓門拔得比公雞打鳴還高,“國公府有什麼了不起,說定親就定親,說退親就退親。他們是當你爹這個捕頭是死人,還是當彥哥兒這個庶吉士不存在。”
孟氏長得美,但大字不是兩個,在她心中,日日出入衙門的二伯子喻城泰,就是大官。更彆提她那個去歲秋闈得三甲傳臚的侄兒喻明彥,那可是天子私人,完全能同晉國公平起平坐。
實際上她卻不知,在國公府眼中,一個小小捕頭,一個還未站穩腳跟的庶吉士,都不夠一個指頭捏死的。
喻知微深知自己這位嬸娘甚為愛財,被她吞進嘴裡的肥肉,就算噎死,也絕不吐出,隻得耐著性子,好言相勸,“三嬸,國公府隻是取走部分彩禮,剩下的,你可以留著。”
“微丫頭,是你傻,還是當我傻。她們肯定是撿貴重的拿,剩下的都是破爛。你被人退親,名譽受損,彩禮就是補償,他們憑什麼要回去!”
孟氏像是一隻炸毛老母雞,堅決不肯退還彩禮。
這可把女史珍珠氣壞了,她環視喻知微與孟氏,嗤笑出聲,“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娘兩個,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是早就打定主意想賴下彩禮。好好好,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彆怪我不客氣。來人,咱們自己動手,把該拿的東西,一樣不少,全都搜出來!”
身為國公府的女史,沒少處理各種爛攤子,比如去妓館抓鬼混的郎君、比如幫夫人處理外麵癡纏的登徒子,反正各種奇葩的事、無賴的人,她們都沒少接觸,處理起來都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反正鬨出亂子,背後有國公府撐腰!
聽到要搜家,孟氏立馬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放聲哭嚎,“快來人啊!國公府欺壓良民搶東西了,大家快來看看,看看國公府強取豪奪,以勢欺人,要打殺我這個老婆子!”
孟氏叫得比過年殺豬還難聽,換做往常,女史珍珠定是上去就兩巴掌,但此番退親,國公府理虧,不能將事情鬨大,免得李賢的醜事被傳揚出去,隻得給兩個健壯婆子偷偷遞眼色。
健壯婆子心領神會,立刻上前扭住孟氏,將她拖到一邊。
膽小的喻明月見娘親受欺負,終於忍不住,撲上去,大吼大叫道:“彆打我娘,彆打我娘。知微姐姐救命,救命。”
“鬆開我嬸娘”,喻知微上前,伸手推開壯碩婆子,將孟氏從地上扶起,見孟氏沒有受傷,她才轉身,朝女史珍珠深鞠一躬,“國公府的彩禮,我會原數退還,隻是請寬限我兩日,待我說服我嬸母。”
不等女史珍珠開口,孟氏搶先道:“彩禮我已經賣了,換成鋪子,一共兩間,留給知微和明月一人一間當嫁妝”,她說著,還拉住喻知微的手,苦口婆心道:“知微。你莫要犯傻,彩禮不能退。你和明月得有像樣的嫁妝,嫁入婆家才有底氣,將來才不會被欺負。不信你看,今日國公府不就欺負咱家沒錢沒勢,明明是他們提出退親,還打上門來!你要知道,你娘走得早,你爹常常不在家,是嬸母將你帶大,把你當成親女兒。我完全都是為你著想,絕不會坑你!”
喻知微沒想到,孟氏竟自作主張,將彩禮給賣了!
今日,她貪得無厭、賴下彩禮的臭名,算是被做實了!
她這個好嬸嬸,還真會坑人!
但她也知道,孟氏心眼不壞,就是有些貪財,且胳膊肘完全向裡拐,並平等的拐給自己女兒一半。
從小到大,無論什麼東西,孟氏都要她和堂妹喻明彥一人一半,就像她的彩禮。但挨打,隻有喻明月,孟氏從來沒打過她!
她知孟氏良苦用心,不怪孟氏貪財致使她名聲受損。但也知孟氏性子,恐今日這事,不好辦了!
“什麼,你把彩禮賣了,賣去了哪裡?”
女史珍珠今日奉命而來,要將老夫人和夫人的貴重陪嫁帶回去。一聽到彩禮儘數被賣了,整個人都不好了,氣得渾身發抖,用手點指喻知微與孟氏,“你們喻家,當真厚顏無恥,無賴至極。今日,你們若不把老夫人和夫人的陪嫁物品原封不動退還,我就去報官,把你們這兩個貪得無厭的東西,全都關進大牢。”
一聽要報關,喻明月嚇得縮到娘親背後。
孟氏卻是無所畏懼一挺胸膛,鼻孔朝天冷哼道:“報官就報官,誰怕你。要知道,我家二伯子就在衙門當官,正好把你們這些仗勢欺人的家夥抓進大牢。還有,我家侄兒明彥乃天子私人,一會兒我就叫他到陛下麵前,告你們國公府欺壓良民!”
孟氏自己男人窩囊,但自認為有兩個靠山,一個捕頭二伯子,一個庶吉士侄子,是以說話做事十分有底氣。
隻是不知她從哪裡聽來天子私人這個詞,便日日掛在嘴邊,完全不知就庶吉士這樣的小吏,想要見天子一麵都難!
珍珠被孟氏的無知又蠻橫給氣笑了,什麼去歲三甲傳臚,狗屁庶吉士,彆說國公爺,就是她這個國公府女史都不放在眼中。
她哂笑,“那你就去大牢裡,等著你的好侄子把你撈出來”,說完她一把推開攔路的孟氏,舉步往外走。
喻知微見了,急忙攔住,“女史請消消氣,留步。”
“微丫頭,你讓她走。我就不信,憑她一個國公府下人,能奈我何”,珍珠是令朝廷俸祿的女官,隻是在國公府做事,並非下人,無知的孟氏還在火上澆油,喻知微都要被這位嬸娘氣得昏倒,甚至有點佩服珍珠,竟沒氣得對孟氏動手。
若珍珠打了孟氏,她便可順勢讓珍珠多給她兩日時間,也好從孟氏嘴裡摳出彩禮。
彩禮是一定得退,她同李賢的這樁親事也必須得退得一乾二淨!
想到這裡,她偷瞄珍珠與孟氏站位,想讓珍珠將孟氏撞到。
現在的狀況就很不錯,她悄然貼近珍珠,結果未想到,孟氏突然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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