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司馬弢親筆所寫的書信,已經送達了薊城,送到了丞相張開地的官署。
當時丞相張開地正在官署班房內批完一摞公文,抽閒端起旁邊早已涼透的茶盞喝了兩口解解渴,就被這封書信中的噩耗驚地將嘴裡的茶水噴了出去。
元邑侯韓普作亂?殺李褚,並攻占宜安、井徑關?
張開地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要知道他薊城這邊逼了元邑侯韓普好幾年,都沒有‘逼反’後者,而如今,在薊城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魏韓邊境的時候,元邑侯韓普居然反了?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個韓普……”
張開地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平心而論,元邑侯韓普的作亂,充其量隻是疥癬之疾,放在往年,薊城隨隨便便就能捏死他。
可問題是,目前他韓國的軍隊大多都被秦魏兩國牽製著在邊境,國內可調動的兵力寥寥無幾,不曾想元邑侯韓普偏偏在這個被李褚給‘逼反’了……
『看來他這些年一直在隱忍。』
張開地暗暗猜測道。
正如張啟功判斷的那樣,雖說司馬弢被元邑侯韓普給蒙騙了,誤以為後者是因為李褚的咄咄逼人而氣憤難忍,但張開地一眼就能看出:宜安的李褚分明就是被元邑侯韓普設計賺殺的。
彆忘了,這件事其實是元邑侯韓普挑起來的,因為是他首先殺了李褚的族弟李柯。
倘若元邑侯韓普不是想著設計賺殺李褚,他何必殺了李柯後,故意派人將李柯的首級送到其族兄李褚手中?——這明顯是在故意激怒李褚!
『還真是選了一個好時機啊……元邑侯韓普。』
張開地皺著眉頭長長吐了口氣。
是實話,這位張丞相其實也是支持“鏟除”元邑侯韓普的人,其中原因倒並非是因為元邑侯韓普乃是康公韓虎的堂侄,關鍵在於,當年得知康公韓虎被韓王然設計殺害之後,元邑侯韓普曾做出過似乎要起兵謀反為伯父報仇的舉動——隻是後來被秦開、馬奢、司馬尚、樂弈等人嚇退了,才改稱「迎接王駕」。
在這種情況下,薊城當然要設法鏟除元邑侯韓普。
隻不過當時元邑侯韓普變口變得快,且後來幾年也規規矩矩,薊城這邊實在找不到下手的理由——畢竟當時韓王然為了接管康公韓虎與釐侯韓武的勢力,宣揚仁政,對康公韓虎一係的餘眾既往不咎,雖然這極大地方便了司馬尚、樂成等人迅速接管了康公韓虎的舊部,但也讓薊城失去了借機根除元邑侯韓普這個隱患的機會。
是故,薊城才會將暴鳶的部將李褚派到宜安,處處掣肘元邑侯韓普,希望能夠儘快逼反元邑侯韓普,好讓薊城這邊有理由將其鏟除。
沒想到,元邑侯韓普這麼能忍,一直忍到當下才動手。
在思索了一番後,張開地當即站起身來,披上袍子離開了官署,乘坐馬車直奔王宮。
他認為,這件事必須稟告韓王然。
此時的王宮,仍舊被衛卿馬括手下的衛兵圍地水泄不通,目的自然是為了製造輿論,讓「韓王然疑似崩殂」這件事變得愈發撲朔迷離。
其實當初在製定這個計策時,馬括曾對此有所疑慮:既然要讓魏國誤以為韓王然駕崩,為何不直接昭告全國呢?
當時韓王然解釋道,魏王趙潤善於詭謀,必定是明察人心、生性多疑之輩,倘若他們做得過於直白,趙潤必定不信;反過來說,他韓國越是遮遮掩掩,仿佛要掩蓋這件事,才會讓趙潤中計。
正因為如此,如今整個薊城都在私底下談論「君主駕崩」之事,但偏偏朝廷卻矢口否認、竭力掩飾,信誓旦旦地表示韓王然隻是受了些風寒小疾,正在修養。
在這招虛虛實實之下,彆說城內青鴉眾等魏國奸細吃不準韓王然究竟死了沒有,就算是睿智如魏王趙潤,也無法判斷,隻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進宮之後,張開地先找到了衛卿馬括,隨後在馬括的帶領下,來到了宮內深處的一座宮殿。
當張開地邁步走入那座宮殿時,韓王然正披著衣衫,靠躺在臥榻上,由他口述,叫在旁的內侍替他執筆,記載一條條他準備日後嘗試推行的政令。
不可否認韓王然確實正在調養身體,但就跟先代君主韓王簡一樣,他實在無法放下國事,哪怕國事如今大半已移交給丞相張開地與治粟內吏韓奎,他依舊無法閒下心來歇養,滿腦子都在思考如何使國家變得富強。
也正因為如此,縱使他歇養了幾個月,身體狀況還是未能得到改善。
對此,宮內的老宮醫幾次苦口婆心地勸說,但隻可惜,韓王然終究無法放下執念——這是一位注定操勞一生的君主,就跟當年的韓王簡一樣。
“大王。”
丞相張開地的輕聲呼喚,打斷了臥榻上韓王然的思緒,他睜開眼睛,疑惑地看了一眼前者,似乎在納悶,這位張丞相為何突然前來求見。
見此,張開地遂取出了司馬弢的那封書信,躬身遞給韓王然。
“下曲陽,司馬弢?”
韓王然看了一眼書信上的落款,皺著眉頭打開書信,僅僅隻是瞅了兩眼,眉頭便愈發皺緊。
“殺李褚、占宜安,那韓普果然反了……”
皺著眉頭,韓王然心中很是鬱悶,他怎麼也沒想到,被暴鳶推薦的李褚,居然就這麼死在了元邑侯韓普的手中,還被後者收編了殘部、攻占了宜安。
不得不說,其實李褚隻是沒料到元邑侯韓普身邊有一群魏國的刺客相助,這才被幽鬼等青鴉眾殺死,否則,李褚身為暴鳶的部將,縱使元邑侯韓普,也未見得能將其斬殺——隻能說,李褚也是死地冤枉。
而此時,衛卿馬括也已經從張開地口中詢問得知了大概,驚愕地說道:“元邑侯韓普?殺李褚、占宜安?他想乾什麼?”
韓王然聞言輕哼一聲,臉上有些不悅。
見此,張開地則小聲對馬括說道:“想來是韓普誤以為大王已故,猜測我薊城亂成一團,便欲趁機為其伯父韓虎平反,甚至於……指責大王乃是昏君,不足以為王。”
“哈?”馬括聞言愣了愣,恥笑道:“難不成那韓普欲自立為王?”
“這個暫且不知。”
張開地搖了搖頭,隨即轉頭看向韓王然,低聲提醒道:“不過,那韓普殺了李褚,非但收編了後者的軍隊,又占了宜安跟井徑關……他若鐵了心謀反,井徑關在他手上,巨鹿郡跟太原郡、雁門郡的要道,亦等同於被他拿捏,此事利害重大!”
韓王然默然不語,而馬括卻皺眉說道:“元邑的兵將,難道皆逆從韓普謀反?”
還不及張開地開口解釋,就見韓王然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因為韓普設了一個局,非但賺殺了李褚,也將元邑那些兵將的生死,與他捆綁到了一起……嘖!這個韓普,還真是深藏不露啊,怪不得韓虎當年那般疼愛器重於他。”
張開地點了點頭,他也認為,元邑侯韓普的手段確實高明。
“屋漏偏逢連夜雨……”
喃喃自語了一句,韓王然隱隱感覺又有些頭疼了。
見此,在旁馬括靈機一動,說道:“大王,既然是韓普設詭計,叫元邑的兵將不得不跟隨他謀反,何不下達詔令,赦免餘眾之罪,隻治罪元邑侯韓普呢?……如此一來,再無兵卒支持韓普謀反。”
聽聞此言,韓王然平靜地看了一眼馬括,反問道:“以誰的名義?”
“當然是……”馬括說了半截就立刻戛然而止。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位君主,如今那可是「駕崩」的狀態啊,這如何下詔?
除非韓王然立刻在薊城臣民麵前露麵,否則,縱使以他的名義下了王令,效果恐怕也是大打折扣——大部分的人隻會覺得是薊城朝廷假借韓王然的名義下詔。
可如此一來,韓王然企圖詐死來引誘魏國的計劃,也就徹底泡湯了。
“唔?”
忽然,韓王然好似想到了什麼,死死盯著手中這封書信。
儘管馬括的建議並未對眼前這件事起到什麼幫助,但正因為他這句話,讓韓王然聯想到了一些事。
元邑侯韓普設計賺殺李褚的這個高明手段,果真是出自前者的手筆麼?
還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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