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但凡了解皇後羋薑與楚平輿君熊琥關係的魏將,在前一陣子攻打平輿縣時,皆壓力頗大。
雖說從道理上來講,他們身為魏國的將領,哪怕斬殺了作為‘敵將’的平輿君熊琥,也不至於落下什麼口實,但說到底,若因此得罪了皇後羋氏,這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好在殺死熊琥的乃是桓虎那一邊的陳狩,與他們商水一係無關。
“桓虎那些人呢?”
在進城的時候,沈彧意外地看到城內皆是他麾下的商水軍士卒,看不到一個睢陽軍士卒,遂隨口問道。
南門遲笑著說道:“那些家夥也曉得利害,早就逃之夭夭了……”
說罷,他見沈彧皺眉看了他一眼,這才解釋道:“桓虎率軍攻新陽君項培去了,你知道的,宋郡的司馬尚那邊戰況目前並不樂觀。”
沈彧這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平輿君熊琥戰死平輿,雖然對於與熊琥有交情的人而言是一件頗為悲傷的事,但對於魏國而言,卻是一件大大的好事,畢竟平輿君熊琥乃是整個楚西軍隊的主帥,此人戰死,就意味著楚西很難再組織起像樣的反攻了。
眼下楚西這邊唯一值得顧慮的,便是西郢君熊燾,熊琥死後,唯有西郢君熊燾有能力再次組織起楚西的軍隊對抗魏國,不過考慮到西郢君熊燾目前正被商水軍的主將伍忌攻打,這方麵沈彧倒也不會過多擔心。
對上伍忌那等猛將的人,有幾人能有什麼好下場?除非西郢君熊燾投降魏國,否則,此人最終十有八九會死在伍忌的手中,這是毋庸置疑的。
在西郢郡戰場無需沈彧這邊協助的情況下,沈彧決定揮軍攻打「九江」西部,占領那些沿河、沿江的楚國城池,封鎖河流江域,這樣一來,就算楚國已占據了巴國,能從巴國獲得源源不斷的糧食,也注定無法通過水運運到楚國。
沒有糧食,楚國必敗無疑。
魏昭武九年五月下旬,沈彧先揮軍攻占「汝南」,待攻陷汝南後,繼續揮軍南下,攻占「九江」,徹底切斷楚西、楚東兩者的水路關係。
而此時,魏將桓虎、陳狩二人,已率領睢陽軍占領了「固縣」,正在揮軍攻打「汝陰」,即將逼近「下蔡」、繼而逼近楚國的王都「壽郢」。
得知此事後,新陽君項培大為震驚,連忙從「譙縣」調兵,親自率軍南下阻擊桓虎,而這就變相減輕了魏將司馬尚的壓力,使得司馬尚在隨後的時間裡率軍突進,先後攻克「下邑」、「酂縣」、「臨睢」幾座城池,猛攻譙縣。
此時駐守譙縣的,乃是楚國的驍將「俞驥」,此人死守城池,再加上相城守將「乜魚」率軍支援,使得魏將司馬尚暫時無法攻克譙縣,但從整個戰局來看,譙縣被魏將司馬尚攻陷已經隻是時間問題。
再說新陽君項培,新陽君項培從譙縣率軍南下之後,正值魏將桓虎、陳狩二人攻打「汝陰」,鎮守這座城池的楚將,乃是「汝陰君項恭」的僅存亡的三子「項興」。項恭的長子與次子,皆在當初熊拓聯合魏國攻打宋國期間陣亡,這一度讓熊拓不敢麵對汝陰君項恭。
但是在後來熊拓率軍前往楚東奪權時,汝陰君項恭卻仍然帶著第三個兒子項興率軍響應熊拓,讓熊拓備受感動。『ps:具體看前文。』
而現如今,汝陰君項恭早已因為年老而亡故,三子繼承了邑君之爵,此番毅然率領邑軍,拚死抵擋諸魏將桓虎的軍隊,為新陽君項培南下支援爭取了時間。
否則桓虎攻陷汝陰,繼而緊逼下蔡、壽郢兩地,後果不堪設想。
『桓虎軍不是打楚西去了麼?難道平輿已經被魏軍攻陷了?』
對於桓虎出現在汝陰一帶,新陽君項培頗有些詫異。
說實話,他從來都不認為楚西的平輿君熊琥能夠在沈彧、桓虎等魏將的夾攻下擋住魏軍,畢竟熊琥隻是在管理封邑方麵尚有幾分才能,但論帶兵打仗,還不如鬥廉、俞驥、乜魚等楚國將領。
新陽君項培隻是驚訝於,魏將桓虎竟然能在平輿君熊琥逃到汝陰前,就率軍攻打了這座城池。
要知道,憑著項培對熊琥的了解,後者在戰場上最是惜命,一旦戰事不妙,往往是第一個逃命的,以至於當年「諸國伐魏」的後半階段,熊琥雖然被魏國猛將伍忌攆地到處跑,但伍忌愣是沒機會擒殺熊琥。
因此,新陽君項培對於沒能在汝陰看到熊琥而感到頗為驚詫。
直到後來,一些來自平輿的潰兵告訴新陽君項培,平輿君熊琥已戰死在平輿縣,這讓新陽君項培大感震驚:素來貪生惜命的熊琥,此番竟然如此勇武、悲壯地戰死於平輿縣,誓死不降魏國?
“熊琥大人竟然戰死於平輿?”
汝陰君項興亦是難以置信。
不得不說,平輿君熊琥誓死不降魏國而戰死平輿,這件事著實讓楚國許多兵將大吃一驚——因為這實在不像是熊琥的性格。
相比之下,熊琥叫他的兒子熊繆三人投奔魏軍的沈彧,這才更符合熊琥的性格嘛。
在思忖了一番後,新陽君項培派人將這件事稟呈壽郢。
數日之後,楚王熊拓收到了新陽君項培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平輿君熊琥戰死於平輿縣。
就跟項培、項興二人一樣,楚王熊拓在得知這件事後,第一反應亦是懷疑。
一來熊琥並非是那種性格剛烈的猛士,二來,其在魏國亦有人脈,很難想象竟然會選擇戰死。
是的,選擇戰死!
『……』
死死攥著新陽君項培的書信,楚王熊拓雙手都在顫抖。
記得前一陣子,當平輿君熊琥派人送信到壽郢,告訴他「楚水君已死」的消息後,熊拓還為此大為惱怒,當眾叱罵熊琥,但歸根到底,熊拓對熊琥的感情,要遠遠高於對待楚水君。
在熊拓心底,楚水君算得了什麼?
在固陵君熊吾死後,曾經還在暗中支持前者的那些楚國貴族們,早已紛紛投靠了熊拓,就連季連氏、季氏、連氏、黃氏這些曾經鼎力支持熊吾的家族,亦在徹底絕望後向熊拓投降,在這種情況下,殺或不殺楚水君,其實已沒多大關係。
當初楚水君戰敗之後,熊拓之所以赦免了楚水君,一方麵是考慮到殺死楚水君也無法挽回那場戰爭的失利,而另一方麵,他是準備留著楚水君‘日後再用’。
就比如說楚水君提出的那招練兵之策,正是這招練兵之策,激起了楚人強烈的怨恨,但不可否認,亦讓楚國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訓練出了數十萬的軍隊。
至於國人的怨恨,熊拓事後完全可以將其歸罪於楚水君,用其一人的性命,來緩解國人的怨恨。
可沒想到的是,楚水君竟然在從巴國返回楚國的期間,被魏軍給伏殺了。
雖說熊拓後來還是將那練兵之策的過錯全部歸罪於楚水君,但不能否認,這效果比較在國民麵前處死楚水君,那是大打折扣。
而不同於楚水君,平輿君熊琥的死,卻讓楚王熊拓感到痛心疾首。
要知道他與熊琥,有著超過四十年的交情。
當年還是懵懂時期的熊拓,就因為庶出的關係,被丟到叔父汝南君熊灝的身邊培養,在那期間,熊拓碰到了熊琥。
當年的熊琥,在汝南、平輿堪稱一霸,是一眾熊氏子弟的頭頭,他與熊拓初次相識的過程,其實並不和睦,甚至於,二人小時候還打過好幾架,且因此被二人的叔父汝南君熊灝罰跪在屋外的長廊下。
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在相處了一陣後,熊琥與熊拓就逐漸親如兄弟了。
熊拓至今還記得,當他年幼時狂妄自大地喊出「我要成為大楚君主」的時候,熊琥用堅定的話語回答他:“若你欲為大楚的君主,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從那以後,熊琥就堅定地支持熊拓,無論是熊拓聯合魏國攻伐宋國,還是在後來被魏王趙偲算計後轉而進攻魏國,熊琥皆不遺餘力地幫助熊拓。
直至今日。
縱觀整個楚國,熊琥是熊拓最信任、最親近的親人,哪怕彼此曾因為楚水君而鬨得有些不快,但熊拓也從未懷疑熊琥會背叛自己。
而事實證明,熊琥直到生命的終結,都沒有背叛熊拓。
隻是……
“砰!”
在遣退所有人後,楚王熊拓一拳砸在麵前的案幾上。
「當真?你要知道我隻是庶出,若我要奪取王權,相信楚東定有無數人來阻礙我……說不定,你會因我而死。」
「哈哈,那又如何?堂叔說我不是當王的料,也沒有當王的可能,而你不同。既然如此,我當然是幫你了!」
「嗬?倘若你我謀事不成,那就是叛逆……」
「大不了我死在你前頭!那些人怎麼說來著?哦,王之臣,先王而死,死得其所!」
「你?殉死?嘿,我不信……」
“混賬、混賬、混賬!”
在連罵三聲後,楚王熊拓雙目微微含淚,抬手遮在雙目,低聲喃喃。
“若我大楚果真覆亡,寡人一人殉國足以,何須你以死明誌?蠢材!為何不肯投降魏國?”“唯獨你,就算是投降魏國,我亦不會因此怨恨你……”
“該死的……”
“阿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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