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凡虛立半空,透過早已被洞穿的大殿穹頂,眼見萬歸藏手足不動,身子輕搖輕晃,形似一竿修竹,在夜風中婆娑起舞,攪起無邊的勁氣。碎石、塵肩、紙蝶、殘枝,還有侵染醇酒的泥土、四分五裂的方磚,一切有形之物,紛紛落入勁氣,隨之跳蕩舞蹈。
氣流一湧來,穀神通襟袖飄揚,儼然虛無幻影。突然之間,羅凡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氣息。穀衝通消失了,他的精神氣魄,應著萬歸藏的氣勢向內收縮,凝如江心磐石,佇立激流之中,任由對手氣勢張揚,從他身邊一一掠過。
“你在煉虛?”萬歸藏的聲音冷厲空茫,仿佛來自天外。
“那又怎麼樣?”穀神通的語調一如故往,懶散中帶了幾分倦怠。
“你想掏空自己?”萬歸藏嗤嗤冷笑。
“你想填滿自身?”穀神通針鋒相對。
“天地是填不滿的。”
“你卻算不上天地。”
兩人機鋒來去,氣勁充斥大殿,旋轉推擠,橫衝直撞。穀神通以外,其他人均被逼到牆角柱下,陷入苦苦掙紮。
氣勁越來越強,如山如城,向穀神通碾壓推擠,衝擊他的軀體,動搖他的下盤。穀神通隨之搖晃,仿佛大海中的一點漂萍,儘管外力增強,他卻隨之飄蕩,絲毫不受影響!
“咄!”穀神通的精氣暴漲,勢如千針萬箭,從周身百穴中迸射而出,“哧哧哧’’穿透了萬歸藏的勁氣。活龍活蛇,如針如刺。避實就虛,在其中不住穿梭遊走。
“無相神針!”萬歸藏一挺身。氣勢怒張。可已遲了,氣針一發不可收拾,無隙不趁,無孔不入,生生不息,源源不儘。
神功大成以來,萬歸藏第一次陷入了守勢。“周流六虛功”遇強越強,因應氣針衝擊,勢如狂龍出海。穿房揭瓦,搖梁動柱,方磚片片離地,裹挾漫天黃瓦,可一衝近穀神通,又為氣針擊得粉碎,碎肩滾珠走丸,從他身邊無聲滑過。
穀神通天子望氣洞悉天機,“無相神針”更是已入化境。隨著兩人交鋒,氣針漸粗漸長,如繩索,似長纓。如千鈞勁矢,似點鋼長槍,連纏帶繞。連守帶刺,扼住了無堅不摧的龍頭。縛住了周流天地的妖龍。萬歸藏儘管後招無窮,此時此刻。居然一招一式也發不出去!
“以虛破實?好!”羅凡心中大讚一聲,接著露出思索的神色,似有所悟。
“周流六虛功”由合而分,它以混沌開局,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又生六十四卦,六十四卦以後放之於天地,化之於無窮,到了交鋒的當兒,一受到對手的精氣牽引,立馬開始演化。對手內力越強,它也隨之變強,對手的精神越堅牢,它的壓迫就越厲害。
人力有時而窮,誰又能抗衡這種無窮無儘的大能?一旦萬歸藏蓄足了氣勢,天下無人可擋他一擊!
老子曰“無中生有”,有從無中來,周流六虛已是“實”與“有”之極致,是以想要抗衡它,隻有“虛”與“無”才能做到。
而“無相神針”與“天子望氣”正屬於虛無!
見到有與無極致的對抗,羅凡對於有無之道的感悟又更深了一層!
劍,隱隱顫動,仿佛要跳出劍鞘!
萬歸藏的神通一且使足,西城高手周流諸勁如臣子見到君王一般,受其牽引,所受的苦頭更大,體內翻江倒海,頭頂白氣如柱,麵龐漸漸扭曲變形,眉宇之間透出癲狂!
羅凡瞧得入神,穀神通的天子望去出於醫道“望、聞、問、切”之“望”,而自己的心劍照影出自“聖人之心,無物不照”之“照”,理論上來講,自己的心劍照影要更為全麵,但實際上對方的天子望氣術已至登峰造極之境,無論是在運用上還是與自身武功招式的配合上都讓羅凡不得不擊節讚歎。
此時孰勝孰負隻在於最終是萬歸藏擺脫對方的鉗製,龍翔九天,還是穀神通將萬歸藏遏製至死!
羅凡淩駕於大殿上空,一麵從穀神通的攻守之道中汲取經驗,一麵觀察周流六虛功如何駕馭萬物之氣,不自覺地距離得近了些。
不知不覺,羅凡腳下之風同樣被周流風勁引動,再加上羅凡的心神悉數放在二人決鬥之上,立即出現破綻,風勁一散,整個跌入大殿中去!
羅凡臨危不亂,手中掐了個劍訣,低喝一聲:“鎮!”
以神為劍,以氣為鞘;以氣養劍,而以劍禦氣。他的無上心劍劍法也因此有禦使天地二氣之效,正如風從虎而雲從龍!
隻見羅凡額間一道細細的白色毫光透出,周流之氣頓時一滯,致使他能夠安全落地。
卻未料到勝負因此而定!
萬歸藏的心思全在穀神通身上,哪能料到還有人自身後出手相襲,更未想得對方不但讓自紹流真氣出現了一絲凝滯!
而對方竟能身隨氣動,似隱隱有看透世間萬氣之能,與穀神通應對周流六虛功的方式相差無幾!
莫非是穀神通暗藏的高手!?
萬歸藏心中一驚,分心應敵,氣場立時生出一絲破綻,這破綻稍縱即逝,可對穀神通來說已經足夠!
羅凡隻感到一股鋒銳無匹的神意破空掠過,萬歸藏哼了一聲,人已泯然消失!
羅凡明顯地感到他已負傷!這陰差陽錯地一攪,直接導致這曠世大戰到此為止!
大殿裡平靜下來,進而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這突如其來的人物身上。
沒有了萬歸藏周流風勁的乾擾,羅凡更加瀟灑自如地落入殿中,衣袍白若飄雲。黑發隨意地攏在身後,腰間懸掛的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鐵劍。鬆木為鞘,雖然式樣簡單。卻勝在乾淨雅致。
殿中再次隻剩下兩人,此次卻換作了羅凡與穀神通二人。
“是你!?”左飛卿見到羅凡,語意透著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