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符縣是冀州最窮的地方,多山,無法耕種,章符縣百姓本該靠山吃山,可十年前,冀州讓封了山,章符縣百姓便不好過起來了。
容玉沒殺許嶺山,隻是跟著許嶺山去山寨裡看看,說是山寨,實際上也隻是勉強能遮風避雨。
溫知渝跟在容玉身後,隻看了一眼,便發現了不對勁,全都是年輕的男子。
“還有些孩子,被我們藏在山裡了。”許嶺山看了看山林深處“這個時候,倒是沒人在意封不封山了。”
容玉站在這地方,周圍無數雙麻木沉默的眼神盯著她,她隻能儘力提前腰背。
“沒有女子嗎?”
許嶺山搖搖頭,乾脆就盤腿坐下了,任憑眼前人高高在上的俯視他“或許還有活著的吧,誰知道呢,外麵到處都是人牙子和賣肉的。”
“那章符縣如今如何了?”
“這位大人,下官是真不知道啊,下官不是謝家的人,陰差陽錯來這章符縣,說是縣令,實際上謝家的人,哪怕是個紈絝少爺,都比我有權利,我還能做什麼?”
“簡直可笑,他謝家是在冀州隻手遮天了嗎?如今這天下到底姓什麼?”
溫知渝站在不遠處看著,她並非不能理解,對容玉來說,這天下應該姓容,謝氏所做的,讓百姓民不聊生,容玉被這樣的景象衝擊,一時難免心緒激蕩。
更重要的卻是因為冀州是大胤的國土,如今的冀州顯然隻認陳郡謝氏,而不認大胤容氏。
這是皇權被覬覦的憤怒。
“若是不封山,你們能靠著這山活多久?”容玉往山林裡走去,山外的衙役早就不見了,但再往山裡走,拉著一條繩子,上麵掛著的牌子還印著稍褪色的官印。
“大人,我們冀州百姓都知道,若是再往裡麵走,可就是殺頭的罪名了。”
在這個封建的時代,百姓對朝廷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愚鈍麻木的百姓,即便很多事,大胤律法有相對公平的規定,可百姓卻還是更願意讓村子裡來決定這事情,即便村子裡的村長族老更加迂腐自私。
就像這一次,若非是餓極了,他們也不敢上山,因為當初章符縣百姓因著進山的事情,不知道被官府抓走了多少人。
“樹皮,草根,總是能養活一些人的,我知道,我帶著人進山的時候,這烏紗帽就已經保不住了。”
許嶺山是個寒門子,好不容易靠著科舉做了官,誰知道,卻來了冀州,而他這個縣令還沒做什麼,就先被謝家給了一個下馬威。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能會困在章符縣,給謝氏當一輩子的傀儡,可看到章符縣百姓民不聊生的時候,許嶺山第一次生出了文人的骨氣,帶著想活下去的百姓悄悄上了山。
可許嶺山的膽子還是不夠大,容玉一刀砍了那個掛著官印的牌子。
“靠山吃山,人都要死了,若朝廷還在意這些,那便是朝廷的錯。”
“許大人,我有陛下尚方寶劍,這封山令便是陛下親自斷了的,這冀州,還輪不到謝氏稱王稱霸,我命你,開山門,讓百姓都能活下去。”
溫知渝清晰的看到許嶺山看著容玉時,陡然亮起來的眼神,容玉強勢果決,對現在的冀州來說,是真正能救災的官員,許嶺山喊出“下官遵命。”的時候,嗓子幾乎破音。
“這位大人,我家大人可是難得的清官啊,您彆怪罪大人。”容玉和許嶺山走遠了,隻餘下溫知渝和保護她的人,那些百姓推來推去,才鼓足勇氣上前。
在京城中,溫知渝出門的時候,那些年輕男子見著了,難免多看幾眼,多是風流之意,可現在,那些人便是上前說話,也離著很遠,眼神落在溫知渝的裙擺上。
“好官?”
曆史那樣漫長,可能在史書上留名的好官,真要算起來,也寥寥無幾。
溫知渝在大胤許多年,甚至不曾聽哪個百姓說過誰是好官,卻沒想到,在如今一個民不聊生之地聽到了。
“大人,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原是要逃荒的,說是州府的大人要鎮壓我們,是許大人帶著我們逃的。”
“隻是逃荒,為何要鎮壓?”
那個人低著頭,分明是個青壯年,可看著卻是畏畏縮縮的樣子“不知道,說是州府大人有令,冀州百姓不得出冀州。”
“我們章符縣太偏了,又是山,不能和其他地方一樣耕種,所以送來的糧食就更少了,說是會給我們糧食撐過冬天。”
看來謝家的確是在賑災,那為何這些人會來到這,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百姓不會輕易反了的。
“那我就不知你們為何還要去逃荒。”
那個人低著頭不言語,最後還是一個年紀大些的站出來“我同姑娘說吧,這話,他們這些年輕後生若是說了,往後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溫知渝上前兩步“先生請說。”
“我就是個種地的,當不起先生一詞。”
溫知渝看著眼前胡子拉碴的人“自當得起,先生是個讀書人吧?”
那個人沒答,隻開口說話“州府的確送了糧食來,可卻是嚴格按照人頭給糧食的,隻夠讓人活下去,若隻是如此,熬過冬天也就好了,可問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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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閉了閉眼“凡老人,以及十歲以下的孩童和女子,都不算在內。”
他們是男人,是家裡的頂梁柱,他們想活,可不能眼睜睜看著家裡人死去啊,衙門不曾明說,但那一點點糧食分給全家,家裡人都得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