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坎帕拉的姆拉戈醫院,麗麗休息了近三個月。蔣耀先一直陪在麗麗身邊,這是父女倆在一起待得最久的一次。
烏達爾在孩子出生的那些天,在醫院陪伴了麗麗幾天。他提出讓烏娜來照顧麗麗,被蔣耀先拒絕了。他和蔣耀先回顧了一起在東非大裂穀、塞倫蓋地草原拍攝的情景,麗麗一直微笑著聽他們聊天。後來,烏達爾漸漸來的少了。
麗麗用手輕輕撫弄著蔣耀先胸前的掛飾,抬眼看看老爸。瘦了,但臉上的線條更加俊朗,目光裡多了些許堅定、頑強。
“爸,讓我戴幾天吧?”麗麗眼中噙著淚,長長的睫毛忽閃著。
“好,讓爸給你戴上。”蔣耀先邊答應著,邊把掛飾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來。
“麗麗,下周就出院了,先不要通知烏達爾,爸明天帶你去個地方。”蔣耀先邊把掛飾戴在麗麗胸前,邊對女兒說道。
“好的,老爸。”麗麗應道。
她低頭撫弄著掛飾,心想老爸為什麼要瞞著烏達爾,又會帶自己去哪裡呢?她回憶起那天和烏娜一起到水窪邊,當時烏娜要洗衣服,麗麗對她說,村裡馬上就要有水井了。
”那是神讓我們喝的,怎麼能用來洗衣服呢?“烏娜閃動著眼睛說道。
後來,麗麗一腳踩空,越陷越深,她向烏娜伸出手,但漸漸她的一雙手隻是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烏娜並沒有向她伸過手來,隻是大聲地嘶吼,麗麗聽不清她在說什麼,甚至分辨不清她是驚慌還是怨恨。過了好長時間,她才感覺一隻有力的手過來拽她,然後,她看見了烏達爾,自己被她抱在懷裡。對呀,是烏達爾和自己說要去森林散步,後來看見烏娜在水窪洗衣服,麗麗說要和烏娜聊聊,烏達爾就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這一次的穿越沙漠,蔣耀先把所有的畏懼、怯懦、傷感都丟在萬頃黃沙之中,他不想再讓自己後悔。對毓秀,他後悔沒早些帶她一起出行。兩人結婚時還沒有旅行結婚的風尚,可自己的工作就是旅行,卻從沒想過帶上妻子去一個心儀的地方。也就是在洛杉磯看奧運,算作兩人唯一的一次旅行了。本來想著自己不忙了,一定帶毓秀出去轉轉。older說,他的愛人總說夫妻二人一起出遊,是最幸福的時光。聽了older的這番話,蔣耀先覺得胸前的掛飾變得沉重了。
現在,他不能容忍麗麗再受到任何傷害。他會為女兒儘力安排好一切。
他能感覺到,女婿烏達爾更多地是遵從他家族的傳統,最關心的是他族群的利益。以蔣耀先對非洲男子的了解,他覺得麗麗在婚姻中得到的愛是殘缺的。儘管父愛無法替代夫妻之愛,但蔣耀先想,麗麗願意為非洲發展做貢獻,也不局限於烏達爾家鄉這一個地方。他打算父女二人合力,他相信未來會很美好。
但他不放心,自己百年之後,隻剩下麗麗一人在這個世界上,她該多孤單,他擔心麗麗會因她的婚姻遭受不幸。
幾天前,他接到製片廠的電話,邀請他回廠工作,說之前對他的處理是錯誤的,請求他原諒。現在按離休返聘的政策,邀請他回製片廠工作,還給出了優厚的待遇。並且承諾,由他主持拍攝,想拍什麼就拍什麼,資金方麵不用有任何顧慮。蔣耀先拒絕了,幾乎不假思索。他今後要完成的工作,是實現和older一起行走在撒哈拉時定下的。他會帶上拍的片子回到撒哈拉,去看望older。
“我對廠裡的邀請表示感謝,也期待廠裡能拍出更多高水準的片子。但我自己怕無緣合作了。抱歉。”蔣耀先說。
儘管他也有些不舍,但還是拒絕了廠裡退還他的房子,那個與毓秀一起住了一輩子的房子。因為他知道,麗麗是不會回北京去住了,她已經在非洲紮下了根。
岑浩和鶯鶯夫婦兩個一起來坎帕拉的姆拉戈醫院看過麗麗,蔣耀先和他們聊的很開心。老蔣還抽出一天時間,帶岑浩去參觀了赤道附近的一個醫療設施。
設施是由紐約西奈山醫院遠程支持的。采用了許多高科技技術來解決水電問題,比如屋頂的太陽能板可收集熱量,岑浩很受啟發。岑浩一直誇讚麗麗,還把麗麗辦旅遊,開中醫診所的想法都告訴給蔣耀先。他們夫婦返回蒙巴薩時,蔣耀先一路送出很遠。蔣耀先覺得這對夫妻是麗麗可以依靠的人。從上一次去蒙巴薩拍攝,他就對岑浩很欣賞,這個務實的廣東人身上有一種堅韌,但從不彰顯出來,隻是在細微出自然流露。
常聽人說驕陽似火,現在飛馳在坎帕拉的土地上,真切地體驗到驕陽使人熱血沸騰,卻懶得說話。麗麗坐在蔣耀先身邊的副駕駛座位上,懷裡抱著出生三個月的嬰兒。她不時把目光從前方收回來,扭頭看看老爸蔣耀先,父女倆總會相視一笑。
麗麗已經習慣不塗防曬霜,這裡也很難買到。鶯鶯都是托那些回國的船員從廣州幫她帶,她也會想著給麗麗多帶一份。可麗麗舍不得用。麗麗也從來不帶墨鏡,而且她最煩那些戴著墨鏡照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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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篷車是老爸從彆人手裡買的二手貨,坐這樣的敞篷車,除了忍受顛簸,就是這撲麵而來的風塵了。麗麗害怕那種塗了防曬霜再蓋上一層層塵土的感覺,像在自己臉上拌醬。
她低頭看看兒子,腦袋大大地,她看老爸時總眯起眼睛,似乎在想老爸戴太陽鏡怪怪地。在麗麗看來,戴墨鏡的人都是狠角色,可老爸怎麼都狠不起來啊。她忽然就想起,自己看見老爸在廚房裡抱著老媽轉圈。她悄悄摸了摸胸前的掛飾。
”等哪天我去了另一個世界,去找咱們的趙大夫,你也像這樣把我這個老爸留在你身邊,好不好,閨女?“蔣耀先對麗麗說道,眼睛卻是一直盯著前麵。
麗麗本能地想說老爸,您彆胡說。但她欲言又止了。她慢慢轉過頭去,微眯起眼睛看著老爸。然後,她低頭看看兒子,老爸給兒子取了中文名字,叫蔣樹。烏達爾給取的名字叫烏桑達爾。這孩子的腦袋大大地,後腦勺突出,總感覺他一晃動脖子都會斷了。
“爸,等你找到趙大夫,你們就一起等著我,我也會去找你們的,我們永遠在一起。”麗麗說。
她眼圈紅了,把臉扭向另一邊,想著不是老爸來得及時,自己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坎帕拉市區建在七座山丘上,這座城市很自然,它的土地沒有太過硬化,穿鞋走會有綿軟的感覺,這是不是會讓你感覺很親近。看到很多人打赤腳,想想這土地被陽光曝曬,應該是潔淨的,起碼是溫暖的。
車子在寬闊的林蔭大道上緩緩前行,從山腳到半山腰分布著各色酒店,商店,還有印度寺廟,建築特色各異,你可以認為是文化包容,也可評價為雜亂無章。再往山頂開,花園城的麵目才初見端倪。麗麗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她記得這裡,烏達爾帶她來過,她醉心這裡的花香,她不是那種喜歡把香水噴在身上的女人,她更喜歡讓自己置身於自然的花香裡,輕輕捧起一朵花,聞一聞,感覺那就是一張最美的笑臉。
林蔭道經過許多大使館、國際援助機構,建築都有各自國家的風格,總體看上去,異彩紛呈,卻也相得益彰。關鍵建築物都不是一味地高大,看著舒服就在於,建築服從於這裡的自然。
山頂的富人區,靜謐祥和,一排排的院落,錯落有致。房子不奢華,室內裝修十分簡樸,但院子都很大。仰頭看有高大的棕櫚樹護衛,低頭看院裡,低矮的碧螺讓你的心靜下來。有些院子配有泳池,散落著的白色躺椅,像是在等候主人歸來。躺在這裡,手捧一杯咖啡,清新、迷蝶的微醺裡,聽綠植在微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多麼愜意。
使館建築代表著各自國家的尊嚴和榮耀,可以用宏偉來形容,建築風格各異,有的充滿了現代感,有的則保留了傳統的特色,共同構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而這個圍繞著使館區的豪華住宅區,卻很安靜,街上行人很少。能在這裡遇見的往往也是穿著考究的,看上去很有涵養的人。
“這座山叫納卡塞羅,坎帕拉的山頭之一。老爸給你占好山頭了,你是我和你媽永遠的公主。”蔣耀先扶麗麗下車,邊對她說道。
麗麗想起烏達爾曾經對她說,以後我們和孩子就住在這裡。現在,他大概早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她低頭看看孩子,再看看老爸滿是疼愛的目光,微笑著隨老爸走進眼前這座院子,她發現沒有門牌。
父女二人在各個房間巡視著,屋內寬敞明亮,家具簡約,顯得地方很大,甚至有些過於空曠了。麗麗看見趙大夫參加國慶慶典閱兵的照片,放在一個半圓形靠牆的櫃子上,鏡框換了,風格有點兒像埃及的。她走過去,眼睛盯著相片中的母親,又想起自己連母親最後一麵都沒有見過。又要落淚了,但想想不能讓老爸不開心。蔣耀先看出女兒的心思。他走到麗麗身邊,輕手撫弄著麗麗胸前的掛飾。
”毓秀,我們到家了。這裡以後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和外孫一起生活,你開心嗎?“蔣耀先說著,眼睛就濕潤了。
“閨女,還滿意嗎?以後,這裡就是咱們的家了。“
”爸,您太讓我吃驚啦,什麼時候買這麼個房子?不回北京了嗎?“麗麗說。
”爸,謝謝您。應該是我孝敬您才對啊,還總讓您為我操心。“麗麗說著感覺很慚愧。
”閨女,你沒有不孝順。來,坐下,把孩子給我,讓我抱抱。“蔣耀先說。
他接過蔣樹,邊和麗麗一起坐在沙發上。
”閨女,你在這裡,我怎麼能回北京去?你難道讓我一個老頭子,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嗎?“蔣耀先疼愛地看著麗麗。
”嗬嗬,爸,您才不老呢。對了,我剛才看,這裡怎麼沒有門牌呀?“麗麗問。
”哈哈,發現了,我還以為我閨女還像從前那樣是個馬大哈呢。這裡的房子都沒有門牌。人也都不露富。畢竟烏乾達雖然經濟落後,但卻接受難民。所以人們都很重視安全。你看咱屋裡也沒什麼太多家具,夠用就得了。我這些年還會去拍攝,等走不動了,才會整天呆在這裡。“蔣耀先說著,看看懷裡的蔣樹,這孩子眉眼長得很像麗麗。
”你身體好了就儘快返回學校吧,記住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可以放棄學業。無論多難,都要堅持在內羅畢大學工作。這樣可以維持你和社會的關係。這房子,不要告訴烏達爾。我是為你準備的,真到了無處可去的時候,你就到這裡來。蔣樹呢,一定要讓他讀書,內羅畢有國際學校,咱們送他去那裡讀。“蔣耀先把他的安排都告訴給閨女。
麗麗撲到老爸懷裡,淚水流到蔣樹身上。
”閨女,不哭,爸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你是我和趙大夫的驕傲。想想蔣樹要怎麼帶,你才能到內羅畢大學繼續工作和學習。“蔣耀先提醒著麗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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