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坐在黑暗裡,努力想聽清外麵在說些什麼,但聽不清。也不知道聲音是從哪裡傳出來的,是隔壁?應該不會。汪俊如果不想讓自己知道,他會去其他房間談。
反正也睡不著了,她乾脆披上衣服,站到窗前。像上次來這裡時一樣,她輕輕推開那古色古香的木窗,聽著窗前溪水在寂靜的夜裡潺潺流淌。
二哥結婚了,之前那個滑稽可笑,總能逗自己開心的二哥再也回不來了。他會去心疼、照顧一個榨油的油坊姑娘?會跟她生兒育女,聽老媽說連罰款都準備好了,一定讓二哥給她生兩個孫子。小芹覺得好笑,生孩子真的那麼重要嗎?
她開始懷疑身邊的人,感覺沒有一個可以理解她、幫助她的,更不要說資助她了。汪俊是一直在資助自己,但他恐怕也力不從心。夜風含著水汽敷上她的臉,涼涼地,這就是江南的滋潤嗎?她關上窗,打開了桌上的台燈,找出製片人手冊靜靜地讀著。
天蒙蒙亮的時候,她聽見門外有聲音。
“哥,我跟你一起去吧。要不找個人去也行啊。不就是挖鮮筍嗎?誰去還不是一樣?”汪俊的堂兄在勸著汪俊。
小芹在屋裡聽得真切,汪俊要一個人上山去挖鮮筍?
一方水土一方人,往往這“水土”指的是特殊的食物。江南水鄉,煙雨迷蒙,這裡的人們對竹筍偏愛到偏執。每到春季,山林間的竹筍紛紛破土而出,成為江南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汪俊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對竹筍的喜愛在他已深入骨髓。他常說竹筍是江南的靈魂,是大自然對這片土地的饋贈。在他的記憶中,小時候跟著長輩們上山挖筍,是最快樂的時光。
每當出外返回家中,母親都會燒竹筍給他吃。母親會將挖來的竹筍剝皮、洗淨,切成薄片或細絲,與各種食材搭配,烹飪出一道道美味的菜肴。清炒竹筍、竹筍炒肉、竹筍煲湯……每一道菜都散發著濃鬱的鮮香。汪俊總是安靜地看著母親做著一切,他覺得那些搭配都是那麼嫻熟,又都是那麼準確。母親對他講過筍的生長周期,告訴他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什麼樣的筍,怎麼吃。他感覺那就是一門藝術,生活的藝術,有品位的藝術。
現如今,汪俊已經離開了故鄉,但對竹筍的熱愛卻從未改變。每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品嘗那熟悉的味道,他都會抽時間親自去挖筍。他說,竹筍不僅是一種食物,更是一種情懷,一種對家鄉的深深眷戀。
小芹想著汪俊在華清嘉園跟自己聊,說既然已經延期畢業就抓緊把紀錄片拍出來。那時就提到要帶自己去挖鮮筍。於是,她不顧一切地推開門。
“汪俊,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小芹嚷道。
她見汪俊回頭看著她,臉漲的通紅。夜裡那種濕濕涼涼的風鑽進懷裡,她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敞開著,胸前的兩隻小兔在薄如蟬翼的睡衣裡躍躍欲試地張望。
汪俊的堂兄慌亂中轉身,一腳踏空台階,跌坐在地上。本是不敢看的,卻是看了個究竟。小芹把衣服裹緊,對汪俊笑笑。
“等我一下,馬上就好。”小芹說著,轉身進屋去了。
汪俊看看呆坐在地上的堂兄,“沒嗑著吧?快回去歇著吧。”汪俊邊說,還邊朝堂兄揮著手。
汪俊的堂兄常年一個人守在民宿,媳婦在江西老家照顧老老小小一家人。夫妻二人難得相聚,總是分居兩地,即使見麵都覺得陌生了。他恍恍惚惚地從地上爬起來,慢慢走回他屋裡去了。他想著昨天夜裡跟富貴聊天,他問富貴怎麼能耐得住。
“麵前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難道非等她熬成個婆娘了,你才舍得下手?”
當時富貴隻說了兩個字“珍惜。”
這時,堂兄想應該讓媳婦每個月都過來一趟,小住幾日,這才叫“珍惜。”
說是上山挖筍,其實小芹一直在幫汪俊收好他挖出來的筍。因為小芹第一鎬下去,就生生地把一顆筍斷送了。
她看著汪俊邊挖,邊不住地跟自己聊怎麼建團隊,找什麼樣的經紀人,和什麼樣的律所簽訂合作協議。她簡直不懂,汪俊是什麼時間學會這些的?早知道他懂這些,他應該和大哥合作搞北京的影視基地啊。
在華清嘉園,柳枝告訴小芹,她和大哥已經把北京的影視基地和即墨海鮮餐館都兌出去了,錢都在柳枝那兒,需要的時候隨時說話。但她清楚,做製片就是個無底洞,大哥、大嫂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做這行容不得你不想成名。你不成名,拍的片子再好,再深刻,難道你自己看嗎?誰拍片不是為了獲取廣告收益呢?所以,她聽了柳枝的話,並沒說那一聲“謝謝”,她覺得那樣太庸俗。她想用實際收益讓大哥服氣。
當時,她就看見大哥黑了臉,柳枝倒是並不在意。她想起柳枝跟她說找個靠山的事,覺得也許隻有這一條路了。看看手裡的竹簍,已經裝了一半,她拎了拎,已經拎不動了,大概鮮筍都水分很足,所以很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