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著大團大團的雪花卷過。
土路的溝壑中,流淌的鮮血凝結成紅寶石一般的顏色,隨後被大雪覆蓋。
木質車輪從其上過,壓出深深的痕跡,偶爾碾過一兩隻青紫的手。
那些世家外逃攜帶的金銀財貨一車一車從碼頭清走,送回府庫。
竟是整整兩日都還未清理完畢。
趙雲一身常服端坐在臨渝縣衙的廳室之中,垂首批複公文軍務。
屋中僅一個火盆,擺在案桌旁。
橐橐腳步聲傳來,夏侯蘭搓著手走進來,麵上滿是喜悅:“沒想到,臨渝這些世家如此之富。”
那些一車車運進府庫的財貨,在雪中閃閃發光的場景,著實叫人欣喜。
趙雲停下筆,將案桌上的行軍水壺遞給他,裡頭水還燙熱。
“這些世家盤剝無度,將滿城百姓當成牲畜驅使不給一點活路,自然富裕。”
想到在縣衙卷宗和蔣家賬冊裡看見的一些荒唐事,趙雲麵色一沉。
夏侯蘭接了水壺捧在掌心暖手,見狀微微挑了挑眉:“能叫你這樣生氣,這些人確是該死了。”
趙雲將火盆推到夏侯蘭身邊:“碼頭,還有那些匠工水手,還請子修好生安置,多多費心。”
“知道了,知道了。”夏侯蘭擺手,沒個正形的打趣道:“誰不知道顏娘子最是稀罕匠工?”
左右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調笑,有些免疫的趙雲抿著唇任他。
發現自家發小臉皮變厚的夏侯蘭反倒有些無趣:“我在那些東西裡頭發現幾斛上好的珍珠,又大又圓,回頭給你送來。”
說完他擠了擠眼睛:“送人。”
趙雲卻搖了搖頭:“不必了,阿顏不會喜歡的。”
他說著,將一個竹簡遞給夏侯蘭。
夏侯蘭不明所以的翻看,麵上笑容逐漸凝結。
許久,才合上手中竹簡,冷笑一聲:“倒是叫他們死得輕鬆了,否則應該也讓他們嘗嘗這些珠民漁民的苦。”
“可笑珠民十死九生采來珍珠,幫這些人換來大量財富,卻依舊是不可靠岸的賤民,這些人究竟憑什麼高高在上?”
珍珠需要珠民綁著繩子,屏息潛下深海,從海底礁石上撬下珠貝,再順著繩子將珠貝帶回海麵。
這樣說來簡單的過程中,會遭遇極其複雜的狀況。
或是纏住繩子的水草,或是激流、寒冷窒息……或許是海底吞舟惡魚。
看見海麵一縷縷飄上來的鮮血,拉上來的多半隻是一段空空的繩子或是半邊殘軀。
甚至在寒冬臘月,也會被蔣氏逼迫入海取珠,凍死溺死者無數。
在蔣氏的賬冊上,卻隻記損賤民三人得明珠一粒。
好似這些人就是什麼隨意損耗的物件一般。
可憐那些珠民,冒死取來珍珠抵扣稅賦之餘,還換不來養活自己家人的米糧,時常凍餓而死。
夏侯蘭咬緊牙關。
不得不說,公孫顏推行的教育很有效果。
他現在會思考一些自己從前不去想的問題。
怒了一會,他忽的歎了口氣:“我也變成一個良善人了。”
趙雲笑著伸手攬住他的肩頭。
“行了!我回碼頭去。”夏侯蘭站起身,頓了頓,還是問道:“那些珠民?”
趙雲從旁拿來一紙文書:“有勞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