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千陽樓二樓雅間的窗遠眺,群山蒙著亦曾陰鬱的灰帳,沒有雨,風卻凍人。
李瑜獨坐,對著幾日前元綺的位置若有所思。桌上的泥爐煮著茶,他不貪食,一樣糕點也沒有。這是在麓山書院養成的習慣。
風灌進雅間,吹得泥爐中的炭火燙的發紅。茶沸了一聲,雅間的門也開了。
“世子好雅興。”月姬在侍女的攙扶下走進雅間。大氅下是梅色的衣裙。雪色陰鬱,縱使見了梅花卻也沉悶。
李瑜提壺斟茶“這是我帶來的麓山野茶,不知是否對公主的口味。”
月姬落座打量著眼前的茶水,說“你們中原人喜歡這樹葉湯,我卻不喜歡,大雪日,當然是熱奶茶更好。”
“公主喜歡的,儘管讓店家奉上。”
月姬說“我孤身客居靖州遠離家鄉,怎麼和刺史夫人相比?彆說是江南時蔬,就算是深海寶物也是唾手可得。我倒是很好奇,你們中原的公主,有沒有這麼大的排場?”
李瑜答道“元家高門貴胄,子女自幼便為皇室子孫伴讀,這樣不過身外俗物,她配得起。”
月姬仰首眯眼,眼裡有幾分不快與威脅“世子,此處沒有外人,你可彆假戲真做,被她迷昏了頭,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了!”
“你怎知我假意?”
月姬細品他的話,諷道“我還以為世子與我一樣,身在帝王家…想不到還是個情種。隻可惜,你我麵前,都橫著一個蕭淙之!”
“若真如公主所言,皇爺爺將此人放在靖州的用意,反到不好猜了。”
月姬輕笑道“我隻知道自古帝王,最忌諱的,就是不臣之心。關外的土皇帝做慣了,誰還願意俯首帖耳做個小小刺史。難道就憑所謂的忠君報國之心?那都是你們中原人弄出來誆騙讀書人的。鄲州陷落,我殺了他全族,蕭淙之對我的恨自不必說,可對於袖手旁觀的中原皇帝,難道真沒有一丁半點的怨恨嗎?”
李瑜聞言隻默默往泥爐裡添了一塊炭。
“世子,靖州的雪積了多年了,難道世子要眼睜睜看著此等美景,在眼前消融嗎?”
“人在黑夜中蹣跚,見到流螢也以為是明星,雪原之中,驟然升起篝火,難道也令公主驚懼?”李瑜道。
月姬麵露不快“原來在世子眼中,不足為道,那世子可聽說了,北地采冰之權,都已交給刺史夫人,這把火可是有源源不斷的柴來燒!”
李瑜抱手在胸前,沉思不語。
月姬追討道“都說刺史夫人最懂規矩,開礦,養馬一樣都不沾手,現在卻毫不避諱了。這樁事情,說給你們中原的皇帝聽,你覺得他如何想?”
“朝若既然有自己的打算,便由她去,我朝也沒有律法規定,不許刺史夫人采冰的。公主心中所慮,都交給在下來辦吧。”
月姬昂首俯視他,扯出一個冷笑來“李瑜世子,與你繞了半天圈子,有些話本公主想了想還是得講清楚。”
“公主請講。”
“你我確實沒什麼情誼,但我這個人,從小驕橫,身邊之人必須寵著我,哄著我,即便是蕭淙之這樣的野狗,也得如我的意,若是不能,我便要讓他,生不如死,即便是未來夫君,也不例外。”月姬招招手,隨侍將大氅為她披上。她起身無意久留,“冬至就在眼前,到時本公主很想看看你的誠意。”
月姬如同驕傲的孔雀般俯視眼前男子,他能入她的眼,可這些人在她眼裡,就像草原上的鬥獸,皆為她取樂而已。
李瑜神色無異,抬頭對著月姬的眼說“定不辜負。”
月姬華麗的身影走出了雅間,侍者便走上前來詢問“世子,天冷,咱們是否要回去?”
李瑜手持竹夾,又往泥爐加了一塊炭,道“讓店家再送一份核桃炭來。”
另一廂,上京也有了寒意。
元穆因去見了元綺一麵,便晝夜不歇地趕回上京。
私錢的案子他查了有一年之久。當今的皇上為了富國,解禁了商事,但銅礦雖由民間開采,所有銅礦的數目,用途都記錄在冊。
最初是江南的糧行出了問題,所納稅款均是私錢,因元綺在揚州有糧菜蔬果的生意,元家率先發現了問題。
那私錢用了十足的料,隻有唯二兩處破綻
一則是新朝沿用了開國時期的模版,那模版是老師傅手作,匠人去世多年,絕無可能有翻版,因此紋路走向略有偏差;二則是重量,一兩枚銅錢或許並不能看出差異,但上百枚放在一起,毫厘之差便顯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