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的馬車緩緩行過長街,熱鬨過後的街巷,更顯蕭索,好似歡愉鼎盛一場空夢。元綺掀起簾子看,腦袋沉痛。
“夫人,一夜沒睡,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荔雲去辦。”荔雲瞧她臉色範青,放下簾子扶坐回馬車中,“總會有辦法的,您彆著急。”
元綺正想吩咐,馬車停了,荔雲揭簾一探“夫人,是世子。”
李瑜走到馬車前“朝若妹妹。”
元綺見他隻帶了兩個隨侍,立在寒風之中,問他“天寒地凍,世子怎麼獨自在此?”
他回答說“我特意在此等你,可否賞臉一敘?”
她思索了一瞬,便答應了他。
李瑜卻眼神掃過她周圍隨侍,如流上前護在了元綺身邊。
她卻讓如流退下“伯卿哥哥,帶路吧,荔雲跟著我就行,你們先回府。”
“夫人。”如流不肯走。
元綺知道他從小跟著蕭淙之,李瑜既然要避蕭淙之,如流當然不能去“你先回府吧。”
這次並不在千陽樓,而是城郊山野的一座農家小院。
李瑜沒讓荔雲進門,領著元綺走進屋子,裡麵的炭火早已燒熱,暖烘烘的。桌上擺放著白粥小菜。
“你一夜沒有合眼,吃一些吧。”一碗粥遞到眼前。
元綺沒有接“世子找我,有話不妨直說吧,眼下沒有外人。”
李瑜收手靠在椅背上,顯露出皇室難得得鬆弛慵懶。
她疑惑又警惕地看他,眼前的人與自己記憶裡的李瑜相差太大,君子的皮囊下好似裝了一顆野獸的心。
她想起剛成為孤兒那時候,權力碾壓,她身為皇家伴讀,受了不少冷言白眼。李瑜是兄長的同窗,又是皇孫,他曾多次他仗義執言,替她解圍。雖相交不多,她也曾遠眺他的背影,心懷感恩地憧憬過。
她心裡軟了一下,從沒想過自己能與他像今日獨自對坐相望“伯卿哥哥。你怎麼了?”
李瑜聽到她的稱呼,露出笑容“小朝若,你瞧我們這樣像不像尋常夫妻?”
她有些為難,對他說“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尋求什麼?”
他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
“昨夜瀝坊的火,與你有關嗎?”她開門見山。
李瑜也痛快承認“是。若我不認,今日也無臉見你了。”
“為什麼?”
他收起慵懶模樣,坐正“我總得給月姬一個交代。”
“伯卿哥哥,你對月姬了解多少?”她壓著怒氣,“她是條毒蛇你知道嘛?靖州積貧多年,好不容易得以喘息,就因為月姬,你就親手毀掉靖州的希望?你還是我認識的伯卿哥哥嗎?麓山三年,先師的報國之誌,你都忘了嗎?”
李瑜垂首,倒酒一飲而儘,憤而摔杯“即便不是皇子皇孫,哪怕是普通百姓,誰人甘心受外敵欺辱?!”
“你……”
“父輩的黨派之爭,你我無能為力,但至少我不願不做欺上媚外之人。”他跌坐椅上,收斂心神,拿出一塊玉佩給她,“瀝坊被我毀去大半,拿這塊玉佩去城外往東三十裡,找一處院門掛著黑色風鈴的人家,我備下了器械用具,能助你挽回損失。你三日後去取,對外隻說,從其他州縣借調。”
元綺難以置信地看著玉佩,遲疑著接到手中“世子早已做了籌備?”
他點點頭“不錯,無論如何我都是中原的世子,絕不會舍棄靖州。至於我與月姬的婚事,我已上書,請求陛下恩準,我在靖州助你一臂之力,待到靖州安定,再成婚。”
“可月姬已待嫁多時,你這麼做豈非得罪突厥?”
李瑜目光含情地凝著她“無妨,平衡各方罷了,這些交給我。能多待一日是一日。”
她被這目光擾亂,低頭捧起粥“多謝。”
“既然要謝,不如今日在這裡陪我,你一夜未眠,喝完粥去睡會吧。”
元綺沒有應,隻默默喝粥。
如李瑜同賞畫般賞眼前人,思緒飛轉“當年我求娶,實則是想,以祁王府之力,能護住你。如今物是人非,能這樣看著你,都覺得是奢求。”
“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好,你休息吧。我不打擾你。”
話已至此,即便是看在城外補救的器械,也不能離開。元綺喚來荔雲,到後院的廂房,小憩了半日。
一夜未眠,本應該立即入眠,可沾了枕頭卻生出許多思緒來。
孤身外宿,也不知蕭淙之聽了如流的話,是否會動怒?
“夫人,您怎麼還不睡?眼圈都青了。”荔雲俯身問她。
她對荔雲說“我有點想家了。”
“我也是。也許來年春天,咱們可以請求回上京看看?”
她搖搖頭“不,我是說,揚州。”
荔雲有些苦惱“原本冬祭結束咱們就出發去揚州,如今瀝坊被毀,是不是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