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綺緩緩抬起頭,今日化了妝,肌膚勝雪,兩腮如霞,明媚動人。迎上皇帝的目光,她囚居三年,雖然清減,裝扮一番,仍然光彩奪目。可眼前的皇帝,卻比三年前老了許多,兩鬢白發叢生。
皇帝打量她幾眼,開口道“朕聽說,你這三年受了不少委屈,下麵的人克扣用度,還處處與你為難。如今回來便好了,那些人,朕已經讓人去處置了。”
元綺道“陛下仁心,一直以來善待我們母子,元綺感恩在心。”
皇帝輕輕揚起嘴角“怎麼?朕囚了你近四年,你不光不恨朕,還感謝朕?”
元綺眼簾一掀,身軀薄弱卻無比堅毅“陛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呢?”
“真話如何?假話又如何?”
“臣女對心中怨恨陛下,若不是陛下疑心,我們一家何苦分開?臣女和孩子更不必遭罪。這是假話,卻也是尋常人該說的俗話。”
皇帝麵色微冷,盯著她問“那真話呢?”
“真話是,臣女當初為質,是自願的,也是形勢所迫。這幾年縱然有磋磨,但當初臣女產子,麵對太後的威逼,是陛下力保我們母子,臣女便知道,陛下雖以我們為質,但卻是君子,並無心加害。由此方知天子行事,自有深意,表麵上,陛下是囚禁我們,但實際上,這三年,與其說為質,不如說,是陛下給了我們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元綺盯著皇帝的眼睛問“敢問陛下,這三年,蕭淙之辦事可還稱心?”
皇帝沉默,隨手將麵前的折子撥到一邊,端起茶來嘗了一口,仿佛在回憶評判,最終說道“武定侯辦事,確實讓人挑不出錯來。”
元綺接著他的話往下說“當年他投在您門下,不過大半年,天下便風雲驟變,任誰都會覺得無法駕馭。可老話也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當初臣女離去前,曾稟明陛下,他不願天下百姓因他私欲而死。那時陛下存疑是人之常情,給了彼此三年機會,想必以陛下的才智,如今依然看清了他的所作所為。
自古鳥儘弓藏才是常態,而臣女今日能在這裡,是陛下仁心大度,縱然幾年流離,但當初若陛下沒有這份仁心與胸懷,恐怕我們連命都留不到今日。陛下所行之事,在臣女心中已勝過曆代先賢,因此臣女深寫陛下,既為了當初,也為了這三年的照拂,還為了我的孩子。請受臣女三拜。”
言罷,她俯身鄭重三拜。
皇帝看不出喜怒,坐在龍椅上瞧她,感歎道“真是一張巧嘴啊。從前朕倒是沒看出來。”
“從前臣女並不入士大夫之流的眼。但這番話卻是肺腑之言,臣女自知鬥膽,但既然決心回來,那就必須要向陛下表明忠心。如今天下歸附,盛世將現,陛下是千古明君,蕭淙之與我兄長亦是純臣,臣女願追隨哥哥,為陛下效力。”
“好!那你倒說說,如今的你還能為朕做些什麼?”
元綺正色道“臣女回京時,聽聞如今冰價飛漲,反倒比鏢盟建立前更貴了。陛下穩坐廟堂,卻關懷百姓。臣女彆無所長,但對這些卻格外留心,因而生意場上的錢貨之事,可為陛下分憂。”
“當年是你自己拆了生意,獻與朝廷,如今這是後悔了?”
“不,當年陛下準許保留祖上產業,臣女已經感激不儘,如今並不敢妄想。陛下想讓臣女做什麼,便做什麼。”
這便是投名狀了。
下放的生意被貴族門閥壟斷之事,皇帝何嘗不知道,若是由元綺出麵,或許真可一搏。
此時他拿起手邊的佛珠,細細撚著,卻沒急著答應,隻道“你的忠心,朕知道了。不著急,你剛回來,先熟悉熟悉吧。來人,送朝暉郡主回芳曦閣安頓。”
劉公公立即進來安排“郡主,您貼身的荔雲姑娘已經帶著人前去安置了,您隨我來就行。”
“多謝陛下。有勞劉公公了。”
幾個小太監送了元綺去住處,劉公公又折回來。
皇帝方才隻與元綺說話,卻一句也沒提蕭淙之帶走孩子的事情,這究竟該怎麼算,連劉公公也有些看不明白,便回了皇帝,借機試探道“陛下,朝暉公主已經安置了。小公子是否還要去接回來呢?”
皇帝正閉目靠在龍椅上,手上撚著佛珠,不知在深思些什麼。聞言睜開眼睛微瞪了劉公公一眼,似乎是在斥責他沒有眼力見兒。
“接回來做什麼?他想孩子,就讓他帶走。”
“這……”
“你吞吞吐吐做什麼?有什麼就痛快說吧。”
劉公公於是腰彎的更低了,小心翼翼道“此前外頭一直傳武定侯與尚陽公主,可今日情形,依奴才看來,武定侯的心思恐怕還是在朝暉郡主身上,此前種種怕是故意做給陛下看的。當初陛下因先帝遺詔才扣了武定侯的妻兒,奴才鬥膽問一句,陛下海納百川,不計前嫌,這是打算成全他們了?”
皇帝將手中的佛珠隨意丟在案上,說道“我看你是糊塗了,尚陽本就是皇後要拉攏他,他接受也好,拒絕也罷,一個尚陽而已,能翻出什麼風浪來。最要緊的是,人已經在上京了,憑你還能防住蕭淙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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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奴才愚蠢,糊塗了。”
皇帝又道“真算起來,他倒真是個癡情的,如今細想,為了迎他夫人回京,科舉一案涉案人數上千人,證據鏈如此龐雜卻完整,恐怕是他三年之功。於朕於太子大大有益,也罷,他這人情,朕還他便是,他想做個純臣,那朕,便做一回伯樂!”
隻要元綺還在手裡,那老虎的鐵鏈就還在,偶爾放放風,又何妨?
荔雲一入宮便裡裡外外忙活了一天,芳曦閣內的布置一應全是元綺從前喜歡的,有些尋不到,洛昀也從國公府裡送來了許多她的舊物。說起這個嫂嫂,元綺想起她全家因科舉案而流放,竟還能想到自己,心中動容,或許他日該請嫂嫂來坐一坐,還有小侄子。
夜裡,荔雲備下了湯浴,元綺浸入浴桶之中,花瓣香氣縈繞周身,仿佛洗滌了多年的晦暗。
她捧起一捧水,淋在自己臉上,溫香暖帳,竟然有些不習慣。
荔雲舀水,淋在她肩頭“郡主,今日國公夫人來時說,小公子一切都好,她午後送了孩子去武定侯府上,表兄弟倆玩了一下午,讓您一切放心。若有任何需求,隨時同家裡說。”
元綺歎道“子湛與哥哥的孩子,年齡相仿,終於有玩伴了。”
“是呀,有侯爺和國公爺照看,小公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您不用擔心。”
“嗯。”
“對了,國公夫人還送了這幾年家裡生意的賬本和一些珍玩來,說是您或許用得上。”
元綺看著漂浮在水麵上的花瓣,有些失神,多年未看賬本了,還有那些珍玩,既然來了,便是要去應酬了。今日剛見過皇帝,明日便是拜見太後與皇後,想到此處便皺了眉,實在是一位比一位難應付。
但她還是說道“稍後你陪我去挑些出色的,明日我去拜見太後與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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