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這些甲士哪來的?”
“鹹陽來的,聽說縣令他們犯事了,大王派了一個大官來抓他們。”
縣衙外,聚集起來的民眾漸漸聽到了一些風聲,加上一些甲士做的解釋,他們知道裡麵此時正在進行著一場‘審判’。
但與那些隨行而來的甲士們所想的憤憤不平不同,這些平民卻表現出了另一副模樣。
“糜縣令會貪我們的錢?不太可能吧?”
“許是有人弄錯了。”
“縣令每天早晚都會來看看我們,這不像克扣工錢的啊?”
“會不會是有人……”
有人在為糜伍說話,有人在猜測著陰謀論,還有人默默祈禱鹹陽來的大官能查清事實。
但沒有一個平民指責糜伍真的犯法。
縣衙內。
聽到手下彙報的張主事心裡雖有些驚訝,卻也並沒有因此改變什麼態度。
“糜縣令似乎在桓東縣平民那裡很有聲望。”張主事說道“現在縣衙外麵的平民裡,沒有一個人指責你的,為你開脫的反而不少;隻是不知道,當在下真的把你貪墨的那些證據擺出去時,平民們會怎麼看?”
“哼!平民不懂政事,這能代表什麼?”
糜伍還沒說話,之前被他說得沉默的黃利反而縣說了“隻要伸手了,不論任何緣由,都不能成為開脫罪行的理由!”
糜伍沒管黃利,而是看了張主事一眼。
想到了那個有些特殊的玄衣衛衙門,他心裡微微有些激動。
“我無所謂。”他語氣平緩“平民如何想,同僚如何想,都改變不了我的意見,因為我是縣令。”
“一縣之長!難不成就可以胡作非為嗎?”黃利懟了一句。
糜伍盯著他,沉默一會後突然笑了。
“真是個腐朽的家夥。”
“你這是在藐視本禦史?!”
“哎!不要說得這麼直白!”
“你……!”黃利臉色通紅的指著他。
“黃禦史自認清官?”
“當然!老夫從不貪墨!”
“那是因為你不缺錢。”
糜伍冷哼一聲“再者,你這清官,怎麼被大王丟到我們這來了?”
“本官是來調查你的!”黃利怒道“再說了,大王隻是被奸臣蒙蔽了!”
“奸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
糜伍突然間大笑,看了看兩人後伸手往外一指“你說的奸臣,是指國師?你要不出去對那幫平民說一句,看看你會是個什麼下場?你彆還沒處理我,反倒先是被平民給打死了!哈哈哈哈!”
這笑聲讓黃利臉色無比難看。
因為他知道,這說得極有可能是事實。
於是他環顧四周,似乎想找到什麼動手的家夥。
一側,張主事走到近前,準備好了拉架。
但在黃利還沒動手時,糜伍停下了笑說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會當官嗎?”
黃利怒目瞪著他,張主事平靜的看著他,糜伍則陷入了某種回憶。
他出身在鄰縣,父親曾因戰功受爵成為千夫長,因此家境還算良好。
後來父親戰死,爵位由哥哥繼承。
而他這個幼弟,則在讀書上顯露出了不凡之才。
可再不凡,到了年紀的他也必須要與哥哥分家,獨立成為一戶,要麼種田、要麼打仗。
這是秦國大部分男兒的宿命。
可哥哥不忍心見到弟弟那讀書握筆的手去揮舞鋤頭,於是哥哥在弟弟達到分家年齡的第一年,耗儘家財讓弟弟成為了當地的一個文書吏。
“兄長以為我能過上好日子,我當時也這麼認為的。”糜伍笑了笑。
然而在一次文書處理過程中,他發現賬目有假。
一段河道的修整明明隻征發三百徭役、消耗了大約一萬錢的土石等工具,但縣衙抄錄的竹簡上卻記錄了一萬五千錢。
那段河道就在自己家附近,因此他清楚的知道沒那麼多,他想去問個結果。
“你隻管記就是,何必多問?”
上司的回答讓他無比驚愕。
當看到周圍的同僚也不意外、反而告訴他為何要這麼做時,他第一次感覺當官當得並沒有多麼開心。
“後來你也分到錢了?”張主事問道。
糜伍點了點頭“五十錢。”
“你怎麼花的?”
“全給我兄長了,我娘也在那。”
張主事沒說話了。
黃利倒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後來,次數多了,糜伍對這種事也從心裡不舒服變成了淡然。
可淡然,不代表接受。
一次回大哥家時,兄長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將他叫到了後院的地窖處。
“小弟,娘在我這不會缺什麼用度,愚兄不懂什麼大道理,但能照顧好娘和妻子,哪天我戰死了她們也不至於過不下去。”
“因此,你不必因為我們有什麼負擔。”
糜伍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