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這些人裡似乎有不少眼熟的麵孔。
他挑眉,在心裡吹了聲口哨。
……哇哦,該不會又是警察+警校生+偵探的組合吧?
看這狀況推理得還挺激烈,也不知道他那位任務目標是受到了多麼強烈的指控,肢體動作相當浮誇,看來這起案件和這位小川社長有關?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
赤井秀一無聲無息地遠遠窺探著這場推理秀,像是在觀看一部角色分明的默劇,他一邊看還一邊慢悠悠地在心底配上解說。
卷毛濕身的a君雙手抱胸,似乎在冷冷嘲諷著什麼。
襯衫被鮮血染濕的b君大概在好聲好氣地打圓場?
較為年長些的c君和高挑漂亮的d桑手挽著手,仿佛在默默觀察全場動靜。
說話最多的居然是那個穿著藍色西裝的小孩兒……噢,這孩子就是淺野民宿裡那個小小偵探吧。
幾分鐘後,擔架被抬上救護車,上麵躺著一個鮮血淋漓的女人,打扮好像有點眼熟……這不是小川康仁的妻子小川幸惠嗎?
赤井秀一恍然大悟,難怪小川康仁這麼急著下樓離開,就差追著坐上救護車了,原來案件的受害者是他夫人啊。
他微微調整槍口指向,夜視鏡在閃電的餘光下泛著淺淺的綠色,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紋絲不動。
“呼……”
極其細微的呼吸聲伴隨著冰冷的氣體融入雨中。
那雙碧綠森然的眼睛毫無情緒波動,理智得宛如一台時時刻刻忙於統籌大數據的精確計算機,隻有1和0的數字流在屏幕上勻速滑過。
再近一點,再前一步,再過一秒……!
他食指毫不猶豫地按下扳機,強烈的後坐力被男人麵不改色地穩穩承下,蒼白手背上形如葉脈的青筋一瞬間凸起。
“砰!!”
“轟隆——!!!”
槍聲完全掩蓋在突如其來的雷聲之下。
那顆破空而出的子彈高速旋轉著,突破盛大的雨幕,猶如俯身疾衝的鷹隼,帶著勢不可擋的力度衝向獵物。
“——!”
連一聲痛呼都來不及發出,一個黑洞洞的血窟窿驟然炸開在小川康仁的左胸。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怒目圓睜,臉上還殘留著被偵探戳破罪行的憤怒和驟然遭襲的驚愕痛楚,身體直挺挺地後仰著噗通一聲倒下。
“呃…咳…咳……”
他抽搐幾下,胸口的血流如泉湧般噴濺,很快彌漫在滿地的雨水中。
聚集在酒店門口的眾人全都震住了,原本紛紛擾擾的議論聲瞬間一靜。
數秒後,才有幾聲尖叫接連響起,三樓圍在落地窗邊吃瓜的賓客們也被迫目睹了這一幕慘狀。
“啊啊啊啊啊——!!”
“好,好多血……”
“該死……東京怎麼這麼危險……這也不是美國啊……”
“嗚……媽媽我害怕……”
工藤優作高聲提醒道:“危險!有狙擊手!所有人蹲下找掩體躲避!!”
鬆田陣平敏銳地轉頭觀察四周,卻因為夜裡光線有限且風雨交加,一時難以確定子彈從什麼方向射來。
他又驚又怒,咬牙切齒,頂著傾盆大雨朝遠處望去。
——究竟是誰?!!
還沒來得及離開的救護人員小心觀察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川康仁,聲音顫抖地說:“他……他心臟……好像都被穿破了……”
說穿破了還是太委婉,準確來說,那顆子彈不偏不倚地射中小川康仁的心臟,裹挾著強勁的衝擊力,一舉將人類脆弱的心臟攪成模糊的血肉。
都不需要等待失血過多致死的時間,在心臟壞死的那一刻,小川康仁就已經投入三途川的懷抱了。
萩原研二聞言,本能地朝小川康仁倒下的位置靠近兩步,一時難以置信。
那個惡貫滿盈的小川康仁……就這麼死了?
方才這混蛋被他們戳破過去犯下的惡行時還一臉“沒人敢定他的罪”的囂張模樣,原本惺惺作態的虛偽麵貌頃刻間撕開,變臉的速度令人咋舌。
眼下這鮮血四溢的場景……真的不是他出現幻覺了嗎?
年輕的警校生謹慎迅速地協助在場警察疏散人群,內心卻還有點恍恍惚惚。
狙擊手啊……這種活在漫畫電影裡的人就這樣出現在現實中了?那什麼交換殺人網站有這麼厲害的?
此情此景之下,素來教養優良的萩原研二都沒忍住在心裡爆了句粗口。
在這樣混亂的大雨天精準擊中小川康仁的胸口——得是什麼牛x人物才能辦到啊!
而在眾人或尖叫或躲避之際,身處公寓天台的赤井秀一沒有片刻停頓地拉栓退殼。
銀亮的彈殼叮當一聲落在地上。
他盯著瞄準鏡,確認狙殺成功且無需補槍後才微微鬆手,拾起彈殼,熟練且迅速地將槍支拆卸收納進琴盒,利落地起身走進樓梯間。
下樓的過程中,赤井秀一單手解開雨衣紐扣,動作利索地扯開脫下。
低調的雨衣下是一套複古做舊的黑色漆皮夾克,裡麵是單薄的咖色襯衫,配上傘.兵褲和高筒皮靴,活像是美式青年雜誌封麵上走出來的年輕模特。
男人左手拎著雨衣猛地甩了幾下,在抖乾淨表麵的水珠後,他從衣服口袋中掏出打火機。
“哧——”
火機口冒出幽幽的藍焰,在昏黑的樓梯間顯得奇詭而幽森。
赤井秀一腳步不停,同時冷靜地將火焰對準雨衣尾端。
火舌如瘋長的藤蔓順著衣擺往上攀升,伴隨著火燒火燎的劈啪炸響,很快吞食到接近男人手指的位置。
而此時他已然走到公寓一樓的樓梯間門口。
他鬆開手,指尖殘留著些許滾燙熱意,垂眸看著火焰將最後一片雨衣布料蠶食殆儘。
明亮的火光伴隨著簌簌灰燼在半空中閃爍著悄然墜落,最後那點黑灰無聲無息地掉進門口的水窪,很快被流動的雨水卷走消失。
站在屋簷下的男人隨手撣了撣黑色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塵,散在身後的長發乾淨而柔順,自然地沿著脊背垂瀉而下。
幾縷被雨水打濕的碎發黏在他的臉頰和脖頸上,緊貼著蒼白的皮膚,細細的,彎曲的,如同妖鬼黑色的血管。
他左肩背著漆黑的金屬琴盒,右手抽出掛在琴盒背帶下端掛著的長柄雨傘,手腕振了兩下。
“鋥——”的一聲,傘麵應聲張開。
赤井秀一舉起傘,抬眸朝不知何時停泊在公寓對麵的保時捷356a看去。
那輛通體漆黑、線條流暢的跑車正明晃晃亮著兩盞車燈,在空無一人的雨夜小路上存在感極強。
副駕駛的車窗搖下四分之一,傾盆大雨在玻璃上流下蜿蜒的水痕。
借著閃電的白光,車窗後戴著黑色禮帽的銀發男人身影若隱若現地映入赤井秀一眼底。
轟鳴的雷聲接連不斷響起,宛如有惡龍在翻卷的陰雲中低聲吼叫。
同一時刻,赤井秀一的耳麥裡傳來一個低沉沙啞的男人聲音。
對方言簡意賅,將惜字如金貫徹到底:“上車。”
赤井秀一握著傘柄的手用力,警惕心頓時拉滿,當即明白眼前的這輛保時捷356a——就屬於傳聞中的組織高層琴酒。
而坐在副駕駛的那個銀發男人,或許就是琴酒本人。
銀發啊……真是罕見。
他莫名回想起貝爾摩德對琴酒的形容——“一位來自遠東極寒之地的冷血美人”。
莫非琴酒出生於蘇聯,是斯拉夫人種?
“啪嗒,啪嗒。”
男人邁步走入雨中,皮靴踩進水窪又很快抬起,鞋底與地麵碰撞出清越的水聲。
直到走近,赤井秀一才發現,車窗後的那個銀發男人竟一直沉默不語地注視著他,而對方居然也有一雙綠色的眼睛。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站在傘下,一個坐在車裡。
明顯的高度差並沒有讓這一幕對視有強弱之分,反而讓這畫麵更具衝擊性,勢均力敵的張力撲麵而來。
埋伏在樹上的黑豹與灌木叢中的白狼警惕而專注地審視著彼此,渾身肌肉繃緊,喉嚨裡發出警告的哈氣聲,胡須隨著灼熱的腥氣顫栗著。
躁動的威脅感令二者本能地將對方放在平等對峙的位置。
倘若真是在叢林相遇,或許這兩頭凶猛的肉食係野獸下一秒就會為了爭奪食物和地盤互相撕咬起來。
“你……”
赤井秀一眯了眯眼,想開口說些什麼。
“轟隆——!!”
又是一道撕開黑夜、恍若白晝的閃電,刹那間將銀發男人蒼白陰沉的臉照得幾近曝光。
“——”
赤井秀一的話頓在喉嚨裡,一絲古怪微妙的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
這眼神……
此時漫天暴雨與電閃雷鳴均無法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兩雙極為相似又迥然不同的綠眼睛冷冷對視著。
其中的情緒單拎出來都是冰冷的,可碰撞在一起卻仿佛迸濺出激烈的火花。
3、
2、
1.
赤井秀一瞳孔微縮,來自“未來之眼”的片段如走馬燈般飛快地從他眼前劃過。
他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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