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那兩盤花裡胡哨的雞蛋煎餅也端了上來;楚斬雨拿著那份名單一邊打量,一邊細細品味這奪走了他半年物資券的餅。恨不得用味蕾把餅的每個組成分子都舔一遍,否則都對不起自己那三張物資券。
墨白在紙上刷刷地寫著。
用三張物資券換來的魚子醬和蝦肉濕軟的觸感,在他嘴裡化開。
“好了。”墨白把紙遞給他。
“我看看。”
楚斬雨剛要伸出手去接。
說起來很怪,有些突發事情的出現,哪怕再是廟算無遺的人,都很難料到生活中戲劇性的每一幕。當你謹慎至極地防備著惡作劇之神時,反而與它相安無事;當你舒適得宛若沉醉在薄荷中的貓時,生活中那些不講道理的小瞬間,就會把你偷襲得潰不成軍。
比如現在。
一道熾熱的液柱穿過楚斬雨的手心,洞穿出焦黑冒著白煙的洞;從空洞裡他看見墨白驚惶的臉和把頭探進飯店的巨大腦袋。
那張紙片在空中燃燒成了灰。
一時間,窗外人群尖叫的聲音瞬間灌滿了楚斬雨的耳腔。
剛才囂張傲嬌的服務員和飯店老板,二人都一時弱柳扶風起來,相擁而泣,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玻璃碎片把她們的衣服灼燒得滿目猙獰。
“上校!”墨白失聲疾呼。
火星基地怎麼會有異體!
“退後。”楚斬雨冷淡地命令道“墨白,控製人群,快。”
細密的黑線交織纏繞,那個被洞穿的黑洞很快消失了。楚斬雨兩下彈開背包掏出梅菲斯特戴在手上,然後向著自己發射了一枚定裝微縮導彈。導彈在身體炸出漂亮的火花,墨白還沒來得及回神,楚斬雨已就著煙浪的掩護,把那兩個女人提到了餐廳外麵。
墨白認出來了,那個導彈的味道對異體有吸引作用;這樣異體就不會往人群方向跑了。她趕緊翻出破碎的側窗,朝著異體身後混亂的人群跑去。
這時候異體轉過身來,張開口器,對著這小餐廳就是一陣噴射,強腐蝕性把招牌上融化成岩漿一般灼熱的液體。
再晚一點,這兩個人就會被異體噴出的體液淋到,感染速度會快得超乎想象。兩個人好像被這景象嚇傻了,隻知道愣在原地。
“和那天一樣,是拉萊耶。”墨白的聲音從耳邊的同聲傳譯設備裡傳來。
“知道了。”
異體抬頭嚎叫一聲,伸出那八隻長長的觸手,向他迸射出灰白色的汁液。
“快跑。”楚斬雨頭也不回地道。
兩個人這才悠悠轉醒,抱著頭跑了。隻見楚斬雨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磁暴重刀,砍中了那觸手中的一個,然後他翻轉手腕,刀身自然地把觸手卷起來,再往下一用力!
哢呲……
一條觸手瞬間斷成幾塊,異體失去了平衡,向後倒去;楚斬雨眸中似有金光閃過,他在觸手分裂的那一瞬間,踩著觸手斷塊,在空中一躍而起。
這一瞬間,他和異體挨得十分接近。
楚斬雨渾身都被拉萊耶異體的體液淋滿,頭發上,領口上,嘴巴鼻子裡甚至都嗆進去了一些;灰白色的液體從他的嘴邊流出來,那樣子看起來真是狼狽不已。
然後他抬起手,做了個有點像是投標槍的動作,把手裡這把重達70公斤的磁暴重刀,隨手一般地丟了出去。
墨白想一把磁暴重刀,能洞穿異體那龐大的的身體嗎?
答案是可以。
磁暴重刀擊穿了異體碩大的頭部,留下一個光潔的空洞……,然後磁暴重刀沒有從空洞裡掉出來,那個瞬時的空洞裡好像有顆炸彈爆發了;巨大的光亮照亮了人們絕望的臉,異體的龐大身軀灼目地燃燒起來,在熱浪中扭曲變形。
被墨白強行推到安全範圍的群眾麵露懼色,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突發的一切。
“天啊……”
“什麼啊這是……”
“騙人的吧?”
墨白注意到群眾中忽然掀起的竊竊私語,她亮出自己的證件。
“統戰部中尉,墨白。”墨白冷聲道“請大家保持安靜,異體已經被消滅了。”
但是她的話語並沒起到太大作用。要知道火星基地可遠比月球基地和地麵常駐駐紮部隊安全得多,生活在火星基地的居民幾乎非富即貴,他們很多人這輩子都沒見過所謂的異體長什麼樣。
可這親眼一見,他們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高懸在頭頂的達摩克斯利之劍,死神從黑暗中探出魑魅魍魎的身形,在每個人的耳邊冰冷吐息。
楚斬雨從滿地的火雨裡走出來,他吐出嘴裡的腐蝕性液體,然後抬眼望著這一張張絕望驚懼的臉。
“通知統戰部的同事了嗎?”楚斬雨的嗓子帶著輕微的沙啞。
“直樹和凱瑟琳正在趕過來。”
“有人離開這片街道嗎?”
“我已經暫時接管了這裡的智能警察,封鎖了路段,沒有人能出去。”
墨白看著明顯躁動起來的人群,她和楚斬雨交換了個不安的眼神。楚斬雨掩嘴輕咳了兩聲,隨後從衣服夾層裡掏出自己的證件,以表明自己不是路過群眾在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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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戰部上校,楚斬雨。”楚斬雨掃了一眼人群,朗聲道“誰被剛才的怪物體液淋到或者被抓到了?或者有著較為近的接觸的,請自動出列。”
人群忽然陷入了安靜,人們不安地你推我搡,在片刻安靜後再度恢複了混亂。
“恐怕要他們自己站出來很難。”墨白默默地想“畢竟這樣意味著被感染,也就是要麼打抗體要麼被槍斃。”
對於這些久居和平,幾乎從來沒有見過異體的居民來說,要他們承認自己被感染,心甘情願地接受死亡。也是一件殘忍的事。
她正這麼想著,思緒卻被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
“大哥哥……我……我好像……”
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掙開家人的手,跑到人群麵前,她,渾身顫抖著,滿臉濕漬,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女孩挽起袖子,露出小塊腐爛的皮膚。
“利娜!!!不要!”
看到這一幕,女孩的媽媽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向前疾衝的動作被理智的人群攔住;她掙紮無果後,看著女兒的手腕,她忽然放棄了掙紮,順勢滑跪了下去,無力地倒在地麵上。
楚斬雨心口一痛,下意識地想去摸抗體袋子,卻發現自己沒帶。麻井直樹他們應該帶的有,但是這個女孩的情況,估計等不到注射她就會變異。
女孩母親倒在地上,那絕望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楚斬雨的眼睛。
這個女孩約莫七八歲,穿著連衣裙,裙擺有棕熊和天鵝的圖案。
楚斬雨的手指輕輕撫過女孩的裙擺,蹲下來幫她整理好領口,伸手擦去她臉上的異體毒液,動作輕柔地像是父親在為上學前的孩子收拾著裝。
“我……有點怕……”
“你叫什麼名字,勇敢的小家夥。”楚斬雨溫聲道“利娜是你的小名吧。”
女孩顫抖著說“艾……莉娜。”
“艾莉娜,你很可愛。”說完這句話,他輕呼一口氣,緩緩抬起槍口,按在她的太陽穴旁邊。
人群中發出陣陣驚呼。
“對不起,艾莉娜。”
他合上眼睛,任憑槍聲在耳邊響起。
女孩小小的屍體倒了下去,墨白蹲下身看了一下也許是她的腦部已經開始硬化的原因,子彈留在了她的體內,隻有鮮血從單側的漆黑彈孔裡流出。
女孩的母親像爬行動物一樣挪移過來,慢慢地伸出手,想要將孩子瘦小的屍體抱在懷裡。
墨白握住了她的手“您不能碰她。”
“女士……”楚斬雨發現和軍委對線來去自如的自己,居然無法在這個失去的女兒的母親麵前說出任何話語。他強迫自己走近了一些,想告訴她“節哀”……這個時候也隻能勸她節哀了。
他想如果身上有抗體的話就好了。雖然三級抗體和二級抗體的成功概率很低,哪怕有千分之一,也要做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稍後我們一定會對異體出現在城內這件事作報告……您的損失也會……,”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楚斬雨被打得偏向一邊,嘴邊溢出一縷血絲;這可能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被人打耳光,力道對他來說不能算大,卻打得他耳邊嗡嗡作響,許久沒有回過神。
墨白見狀立刻要拔出自己的配槍,被楚斬雨抬手製止了。
“讓我和利娜安靜一下好嗎?”那個母親平靜地說道,眼淚順著她臉上青春的皺紋流下來“我不想看見你……你這個殺了我寶貝的……殺人犯……”
楚斬雨沉默良久“抱歉。”
“我不需要!請你走開好嗎?”女人崩潰地大喊了一聲“殺了人還對人道歉!不是很可笑嗎?軍人先生?我的小利娜明天就要過她的九歲生日了!你知道嗎?”
“她還這麼小啊……嗚嗚嗚……”
她蜷縮著身子,在自己孩子小小的屍體旁邊,低聲啜泣起來。
“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
我知道……這句話很沒用,但是事已至此……我也隻能說這句話了。
楚斬雨的雙拳握緊了,喉嚨裡像是塞滿了酸澀的硬塊,令他哽咽難以出聲。
“您沒有做錯,已經出現感染症狀的情況,無法及時注射抗體隻能處死。”墨白對他說“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她的負麵情緒必須得到發泄。”
楚斬雨沉默著走開了;在眾人之中,他的的目光忽然鎖定了一個人那個男人的目光閃躲,他蒼白著臉色,收縮著手腳,不斷地在往人群後麵退去。
“站住。”
楚斬雨快走著撥開人群,扯住了那人的衣袖,那人發瘋般地揮舞著雙手雙腳。
“這位先生,你被感染了。”楚斬雨拉開他的衣袖,露出手腕下麵已經開始變形潰爛的皮膚“你不能走。”
“放開我!你這個殺人犯!”男人激烈地掙紮著,竟然流著涎水張開嘴,那架勢,竟是想往楚斬雨手上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