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慧娘想要告訴楊桉甫的事其實很簡單。
那就是,她知道楊桉甫為何要支持她成為太後,也知道為何楊桉甫希望宋慧娘將宋錦書交給郭雲珠撫養。
諸多事情,歸根結底,為唇寒齒亡一詞而已。
《左傳》中寫,虞國和虢國是晉國南邊的兩個小國,本靠互相扶持得以存活,晉國以美人財帛引誘虞國國君,向虞國借路去滅虢國,虢國被滅之後,沒有扶持的虞國也很快被滅。
引申而來,便是唇亡齒寒一詞,嘴唇和牙齒互相依靠,互相依存,亦互相製約。
她與郭雲珠的關係,如今便是如此。
表麵看來,她與郭雲珠的出身地位有雲泥之彆,但隻因為先帝李霽然和如今幼帝無法登基的前提存在,她們產生了緊密的利害關係。
楊桉甫與部分朝臣必須要扶宋慧娘成為太後,因為這樣,兩後並立,才能製約郭雲珠——哪怕宋慧娘現在看起來沒有任何作用。
但隻要她存在,若有重大政令,朝臣們至少能有個借口作為緩衝,比如說——
上奏表示至少也要聽聽另一位娘娘的意思。
宋慧娘並不算太聰明,所以她看了許多奏折,又花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她這個吉祥物,其實是有作用的。
這是其一,用來分權、製衡郭雲珠。
其二便是,她與如今朝上楊桉甫集團文臣的關係,也是如此。
文臣有經典背書、有祖宗法度,但歸根到底,權力自上而來,他們希望上位者睿智而勤奮,又害怕她獨斷而專橫,如今郭家等外戚勢大,文臣便要聯合其他的勢力,但那勢力又不能太強,以至於東風壓倒了西風。
宋慧娘目前看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宋慧娘想應當是還有的,朝中局勢複雜多變,有時候由她說來,不如由楊桉甫自己去想。
於是她今日如此暗示楊桉甫,便是想告訴對方,自己能比她們所想的更加有用一些。
如果可以,請給她更多的支持。
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宋慧娘多少有些緊張,回去的路上腳步都快了些,不過這也不算失態,畢竟也可以看作是她擔心宋錦書,想要快點回去。
回到院子,便看見郭雲珠已等在門口,看見她道:“陛下醒了,我知曉慧娘現在肯定寢食難安,便快先進去看看陛下吧。”
宋慧娘眼睛一亮,忙小跑著進了裡屋。
郭雲珠便走到堂前簷下,叫來清茶問:“宋太後同楊相說了什麼?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清茶的聲音仍舊怯怯的,口齒卻清晰:“和娘娘先前說的差不多,宋娘娘說了陛下生病的事,又說了如何懷疑太醫院,楊相言談間希望宋娘娘彆為難太醫院,便說……”
她將宋慧娘和楊桉甫的對話一一道來,竟一字不差,郭雲珠聽罷,道:“宋太後是好學之人,怪不得平時說話,也頗有條理,引經據典。”
這般說完,見清茶表情有些怪異,便問:“還有什麼?”
“還有……”清茶猶豫道,“奴婢不喜歡搬弄口舌,但是,宋娘娘最後動作有些奇怪,倒像是,像是……”
“吞吞吐吐做什麼,直說。”
“奴婢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有什麼難說,你想到什麼,直說便是了。”
“好吧,像是在勾引楊相似的……”
“……”
話可以說得糙,但這也太糙了。
郭雲珠震驚地望著清茶,清茶忙道:“奴婢也是亂講,隻是當時,宋娘娘做出這樣的姿勢來,語調亦輕緩頓挫,看起來就像……就是有點像……”
清茶模仿宋慧娘的動作,因有些急切,手指按在嘴唇上更重,都印出白痕來,又道:“哎,娘娘,奴婢仿不出來,您也知道,奴婢隻是記憶力好,這種事是不擅長的。”
郭雲珠點頭表示了解。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思議,便囑咐了一句:“都是你的瞎猜,在孤這說了就算了,彆處彆亂說。”
清茶忙點頭。
郭雲珠知道清茶的性子是必不會亂傳的,也隻是習慣性囑咐一句,回屋看見宋慧娘,心中卻難免怪異起來。
楊桉甫雖然看上去不顯年紀,但其實已經五十三歲,作為右相自然是年富力強,但作為情人,是不是有些太老了?
清茶的那個動作,宋慧娘做起來會怎麼樣呢?
她的目光落在宋慧娘的唇上,那嘴唇是豐潤飽滿的,並未擦胭脂,也透出淡淡的紅,像是櫻桃撕下來的那一層薄薄的果皮,如果按下去的話,仿佛也能掐出汁水來。
此時那嘴唇正微微撅著,吹著滾燙的藥汁,將藥汁吹起微波來。
其實是一個很尋常的動作,但因先前聽了清茶的話,此時便仿佛有了彆樣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