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縣城在下雨。
淅淅瀝瀝的雨,紛紛擾擾的雨,老天的眼淚給予這座小縣新的洗滌。嶄新的白紙任憑孩童的右手摩挲著,不到一會的功夫折成飛機,又肆意被對準外麵飛了出去。
陡然地,紙飛機刹那間跌落,跌跌撞撞地摔在黝黑的石路上。嚴重看著飛機被雨水一點點澆濕,屋外的蔚藍似乎和裡麵成了反比,小縣城經濟還不發達,天花板懸吊著的老式舊燈泡僅僅散著微弱的黃光。
再往裡麵的屋子裡傳來鋼刀剁開豬骨的聲音。咚,咚,聲音聽起來十分熟練,伴著骨頭被利索割開的聲音,他倚著牆合上了眼睛,雨仍沒有濺小的趨勢,剁刀聲頗有節奏地一起一伏,在耳朵兩側形成了兩個布陣。
開了火,鍋裡咕嚕咕嚕地煮著湯,母親將豬骨下鍋,無處安放地用手擦了擦身上的圍裙。
“小重,過一會就能吃飯嘍。”女人笑嗬嗬的聲音點醒了他。
嚴重點點頭,繼續眺望著外麵。
這是一座不發達的縣城,走過一趟山路才能抵達縣城正門,隻有一條極其狹窄的商業小街。縣民倒有不少,有衣著整齊的,像個正經職業,也有光著膀子,露出黝黑的皮膚,似乎是常年下地的農民。
嚴重的父親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麵相清秀,身上又充滿著力量,十分有安全感,再加上責任心強,經常幫助縣民解決棘手的麻煩。
就像電視裡播放的英勇警察。
無形之間,一股叫法在縣民之間流傳開來,走在路上,人們總是喜歡親切地笑著叫他“嚴厲警官。”隨後把他圍在中間,再熟悉地一個個招呼走。
警官,一個嚴重從小聽到大的職業。
他的父親並非真正的警察,三四十多歲的樣子,隻喜歡能幫就幫。
嚴重同樣有一個非常幸福的家庭。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坐在餐桌上,香噴噴豬骨湯在桌上冒著熱氣,饞得人直掉口水。和藹可親的媽媽將頭發束在一旁,分發碗筷,每當這時,父親也總會起身幫忙。
嚴重最喜歡的時候,就是父親在桌子上講那些他幫助彆人的故事。
今天李伯伯的牛生病了,父親突然想起來好像在哪本書裡聽到過這種情況,翻箱倒櫃找出來給人家送過去了。
昨天隔壁王家的小兒子貪玩,一不小心掉井裡出不來急得哇哇大哭,父親借著自己有勁直接帶著繩子跳進去,硬是背著孩子爬了出來。
上個月……
嚴重從他父親的語氣裡聽到了滿滿的驕傲和自豪,每當說到這裡,父親總會露出結實有力的臂膀,得意地拍了拍“大家都是鄰裡鄰居的,幫把手的事嘛,再說大家也是抬舉我,才喊我一聲嚴厲警官的嘞!”
幼小的嚴重也會學著父親的樣子,撫摸他小小的手臂,此舉引得對麵的母親哈哈大笑。
“是是是,大家抬舉你,倒是你呀,也得照顧照顧自己的身體,都多大年紀了,真把自己當小年輕了。”
“唉,倒是我們小重呀,長大沒準能做個好苗子,對不嘞!”
父親聽了撓頭,嘿嘿一笑,再拍拍嚴重的肩膀“哈哈哈,是啊,我們家小子努努力,還真說不準呢!”
“唉,小重啊,我不求你能考上什麼重點校,也不求你做什麼拯救人的大英雄,隻希望你能做一個辦實事、講誠信的人。”
“我會的!”嚴重的眼睛發亮,“我要考上!比爸爸,更厲害!”
一桌子好菜真當叫人垂涎欲滴,伴著碗筷碰撞的聲音,窗外暴雨將大地重新洗刷,露出嶄新的骨骼。
對於考上警校的想法,便於此時在他心裡埋了根。
想要分擔父母的工作,達到他的目標,做一個比父親更厲害的人。
豬骨香盤旋在小小的餐桌上方,彌漫在這狹小的家裡,讓氣氛顯得格外溫馨。
碗碰碗的聲音回蕩在他耳邊。
父親從不喝酒,他舉起一碗骨湯,與母親的碗邊碰撞,以此來慶祝這簡單的生活。
沉寂之中,太陽的一天也快要落下帷幕。
一家人吃到很晚,恍惚之間,談笑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
父親擺擺手,示意嚴重和母親停下交談。
支起耳朵,父親朝門外走去。
安靜的空氣中似乎夾雜著一絲奇怪的鳥啼。
那鳴叫滋滋啦啦的,細細聽,竟然可以依稀分辨出幾個字。
“出人命!出人命!”
父親和他們對視了一眼,嚴肅地說“我去看一眼,你們先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