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一罐放足了糖鹽的果子湯,張三山在心裡大聲拒絕。
不想喝!真的不想喝!她喝白水其實也挺好……
真的!
冷水也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自己的滿身抗拒,張三山發現對方將那罐齁齁的果子湯拿下來放到一邊,另架一鍋燒起來熱水。
“味道重,你兌水喝。”青鸞指指瓦罐,又指指另一處岔路口,“那邊儘頭有活水你可自取,一個時辰後吃藥,三碗水煎一碗,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自己多注意。”
“你會煮藥吧?那處洞窟乾燥有柴火。”青鸞還是有點不放心,這個小姑娘雖然挺厲害但總覺得還是個崽崽讓人不放心,而且身上暗傷不少包紮潦草不像是個會照顧自己的。
捏捏鐲子,青鸞到底還是沒再掏出從張家帶出的特殊傷藥,這些是要留給小麒麟的,那些崽子總是仗著血脈逞強,要多留點好藥才行。
“我回來會給你帶藥的,你在這兒外人找不到不需要急著走。”放這麼一個傷沒好利索的小姑娘出去,青鸞很擔心再遇見就是個不會說話不會動的小姑娘了,甚至和那個導致她背鍋的女鬼一樣難以辨認。
青鸞決定在例行超度之外再去那些結惡果的大戶家裡取點報酬,尋摸點藥材配點傷藥,雖比不上用張家藥圃裡配置的,但比藥鋪裡的通用貨還是要好許多的。
“還請姑娘放心,張山山會按時吃藥等姑娘回來。”張三山心頭微窘,自己看起來有這麼不能自理嗎?總覺得對方似乎拿自己當孩子哄了。
“你有什麼想吃的?我可以一起帶回來。”
“我不挑食。”
“……”青鸞瞅了瞅吃乾淨的橘子,不挑食?或許吧……
“我知道了。”
張三山總覺得對方的知道,不是認同她的知道。
“鬥篷你繼續裹著,可保暖驅蟲。”深青色的鬥篷兜頭罩在張三山的身上,廣藿的苦香充盈鼻間。
少女的身影步伐輕靈的消失在張三山的眼前,火塘邊留下了少女放下的果子、熱水、瓦罐、烤魚、果子湯,還有寒光凜凜的三枚柳葉鏢,和她自己的那堆從火塘裡走過一遭的零碎。
今晚的月色甚好,風吹山林,青鸞在林木間穿梭,衣袖鼓蕩仿佛重新長出了羽翼。
此夜,此山,山林鄉野溢出了普通人不可見的清光,渺渺遙遙散於天融於地。
有道士、僧人遠遠看見俯身行禮又匆匆赴下一處超度怨鬼,這世道雖然很壞,但努力改變為世人抱薪者的人從來不缺,雖火光晦暗但不曾斷絕。
青鸞隔了一天返回山穀時已臨近日出,輕如鴻羽的落於樹梢,在日出的一瞬嘗試著吸納了一縷太陽紫氣。
許是化身乃木屬之故,太陽紫氣一入體,便如烈火焚燒灼熱無比,吃痛之下,青鸞從樹梢墜落,在落地之前才將將翻轉身體卸去落勢身形狼狽的跌落在地上。
青鸞努力控製著攝入體內的那縷太陽紫氣,控製著它朝著侵入體內的惡咒而去,意圖借助這縷天地初曉升陽之氣破了那惡咒,以免沾染了支撐化身的核心翎羽。
梳理龍脈耗費了大部分的力量,作為核心的翎羽現在不過是個堪堪可以維持化身的空殼,若讓惡咒汙染翎羽,她的這具化身必然不可避免的惡墮鬼化吸引孽力,到時候神智混亂執念主導這具化身就廢了,說不得還得麻煩他人出手拔除。
太陽紫氣沿著惡咒侵襲的線路一路灼燒,殘存的怨氣消散的同時,青鸞的外在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樹木焦枯的異狀。
白皙細嫩的皮膚上一道道焦黑發枯的傷痕不斷蔓延,時有火星隱滅。
三身木陰木之屬長於陰氣充裕之地,陰極生陽,脫落的陽枝可寄魂重生,以陰轉陽同化之下令亡魂重獲陽身活出第二世。
陰極生陽的三身木化身不懼陽光,但不代表她可以直接攝入太陽紫氣,二者的差彆就像是靠著火堆取暖和投身火焰之中。
雖隻是一小縷,但像緊貼在巨大的篝火旁,不會死但也絕不好受,離火焰太近灼傷是必然的事情。
不管是作為鳥還是作為木,她都是不喜歡火焰的,如今身入熔爐的感覺讓她格外不渝。
亂世之中從不缺少邪道之人攪弄風雲趁勢而動,但將同胞視為耗材虐殺血祭欣賞取樂的更是敗類中的畜牲。
以前她遇見的邪道多是為了追逐力量或者執念所驅,看不慣生氣不恥卻也不是想不明白他們的追求。
但這次外出她遇上了以前舞不到自己麵前的渣滓,生命在它們麵前沒有份量,是耗材是玩具是螻蟻,唯獨不是需要看在眼裡的人。
以前的邪道折磨人是因為這樣才能激發人的怨氣獲得最大的回報,他們也是挑人的。
而那些渣滓則僅僅是為了有趣為了攀比,連追求信仰都不算,不挑命格不管天資為了玩樂而虐殺同胞身體靈魂都要壓榨成渣。
曾經連那些酷烈的紈絝子弟都不敢如此大範圍的欺淩百姓,這個世道,這個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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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亂世放大了心中的惡還是心中的惡構築了這個亂世。
這些渣滓也是能耐啊,肆意妄為之下折騰出了連瑞獸都能汙染的惡咒。
青鸞神色懨懨的靠在樹下,蒼白虛弱,焦黑的灼傷隱藏衣襟下灼熱發痛,看起來像一隻溺水瀕死的雀,眼眸無光羽毛胡亂的打著縷。
張三山來到石洞口,隔著藤蔓看到的就是精氣神全無的少女。
她看起來很疲憊,靠著樹衣衫發絲散亂越發的像一陣隨時都會消散的風。
這次外出不順,是被人騙了嗎?這個世道好人惡人隨時轉換,她看起來富有單純,雖然實力強大但心軟又好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