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個年代出行要各種證明,但各種文字印章小麒麟們模仿的以假亂真,一張介紹信掏出去村支書都得想想自己什麼時候蓋的章。
一路翻山越嶺,路行偏僻處,時不時易個容換個裝,偶有波折但有驚無險,張不遜一行人帶著小族長和尊上風塵仆仆的從西藏返回雲南。
彝族的村寨外張百川蹲在樹下眼巴巴的等著,不是說這兩天就到了嗎?怎麼還不見人影……
路過的村民看見了,回家提了個小板凳過來“常道長,你腿不好,彆總蹲著,阿洛畢摩很快就會回來了,你彆總在寨子口等。”
“這天要起風,你回山上遠著呢。”
“曉得嘞,多謝。”張百川笑嗬嗬的接過小凳塞到自己的屁股底下,一會兒走的時候給人再送回院子裡。
叮鈴鈴——!刹——!
自行車鈴招人耳朵,清脆悠長,在土路上騎了個七扭八拐的中山裝男子隔著老遠就揚聲喊人“哎!老鄉!老鄉!這裡可是金榆樹生產大隊,就是布且紮莫村?”
來人還怕找錯地,特意說了一下村寨以前的名字,布且紮莫,東方的黑土地。
可惜這個世世代代的名字,在上報的時候被隔壁搶了,大隊長隻能報了個金榆樹的名字,給兩邊的冤仇又添一筆。
村口那株活了上百年的老榆樹就是這個寨子供奉的祖靈,夏季的日光灑下來,滿樹的葉子都鑲了金邊。
也就是現在風聲緊管的嚴又有官方調停,不然非得端著槍來上一場冤家械鬥死上一些人才能暫平。
扛著鋤頭的村民還沒走遠,側著身子探著頭看著這村裡少有的稀罕物和稀罕人。
嶄新的二八大杠不知是鳳凰牌還是永久牌?還有那簇新的中山裝板板整整一個補丁都沒有。
這是哪裡來的領導跑他們這個山溝溝裡來了?
看他那騎得歪歪扭扭的車子,就知道他這一路上顛的不輕,屁股都得八瓣了吧?這一來一回的回去說不準就該讓媳婦給他補褲子了。不過多跑上兩趟也就能煉成鐵腚了,這山道啊,還是村子裡的騾子好用。
村民多看了兩眼,就嘖嘖嘖的走遠了,地裡還有活呢。想當年,他也是家裡有馬的曲諾,如今家底不如當年了,不過,嘿嘿,也沒什麼茲莫和諾合了。
“老鄉——!老鄉——!”中山裝手刹加腳刹慌亂的將車子刹停在了榆樹下,他可是知道這村子將這老榆樹看的極重,他要是給撞了,彆說談事情了,他被人給打一頓丟出去都是輕的,說不得就要被人壓著上門告狀去。
村民一去不回頭,中山裝也隻好將視線投向坐著個小板凳在樹下納涼的老頭,這老人家胡子花白滿臉皺紋都這麼大歲數了,能聽得懂普通話嗎?就算聽得懂,能會說嗎?
唉,也是不巧,街道辦裡的會彝語的小李得了重感冒,嗓子都說不出話請了病假。
他聽說這個村裡有會普通話的,就騎著車著急忙慌的自己來了。
“小領導,你有什麼事就直接問,彆在這兒唉聲歎氣的。”張百川覺著這小年輕真是沒個眼色,這麼大一個人杵在跟前長籲短歎的就是不說話,礙眼還不自知。
“誒?老人家您會普通話啊!”中山裝又驚又喜,真是柳暗花明,這麼大的歲數普通話說得真溜,是他以貌取人了。
“小領導,年紀輕輕,耳背要不得。”
“咳咳,老鄉啊,你們村的村委會怎麼走?我找你們村支書和大隊長。”
中山裝看著這些依山而建一層摞一層迷宮似的土掌房頭疼。
“大隊長在地裡,村支書在村裡,你想先找哪個?”
“先找大隊長吧。”中山裝有些局促的撓撓頭,這老鄉的派頭跟個老領導似的,唬人。
“哦,那你快跑兩步,追上阿楊,他正好去地裡。”張百川指了指遠方縮成一個小人的村民。
“哦哦,好的。等等……老鄉,您不能幫我帶個路嗎?”中山裝下意識的支起車子鬆開車把,正要跑又看著轉個彎不見人影的村民反應過來。
張百川伸出自己那條明顯有些變形的腿拍了拍,看向中山裝,我一個老瘸子,你是怎麼好意思讓我給你帶路的。
“對不住,對不住……”中山裝連連道歉。
“行了,你這車子就放這,我幫小領導你看著,您趕緊的去追阿楊吧,一會兒再拐幾個彎您就看不著了。”
“好!好!好!多了謝了啊,老鄉——!”中山裝把車子一放,就邁著兩條大長腿八字步的跑遠了。
張百川瞥了一眼旁邊嶄新的鳳凰牌二八大杠,嗤笑一聲,轉過頭繼續眼巴巴的望著遠處。
想等的人沒到,可能惹麻煩的人倒是先有信了。
這縣裡的人巴巴的跑過來,準又是為了知青下鄉的事,隔壁都鬆了口,村裡這回很難再推脫出去了。
中山裝一腳深一腳淺,瘸了吧唧跳著格子走的時候,才知道樹下的老人家為啥讓他把自行車留在那。
這越近,地上牲畜拉的糞便就越多,東一坨西一灘的,乾的稀得半固體的,可憐了他的新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