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是一場坦途,所行之人必須要有所覺悟才能有始有終。
李世卿眉頭挑起,笑著看著神白須,他細細打量,好似回味無窮。
他突然伸手指了指神白須的胸口,又轉身指了指剛才同抬劍博弈的棋盤。
“以身為子,孤身入局,你是當真不怕死?”
“神驍曆代的執政者,一個個都太大義凜然,為國為民,個個都高尚的不得了,英姿勃發,氣宇軒昂,本地人尚且如此我無話可說,畢竟耳濡目染代代傳承。”
“可你一個外地人,在這裡無名無姓,無妻無子,怎的就如此顧頭不顧腚,同驍衛那幫人沆瀣一氣,如此同仇敵愾,連命都不要了。”
“你是白癡嗎?嗯?”
李世卿湊近拍了拍神白須的臉,神白須不怒反笑。
“先生關心我?”
李世卿氣的站了起來,連說了好幾個好,他伸手指著神白須。
“好小子,無故加之而不怒,老子活了一千年都沒見過你這種白癡,天下第一大白癡!”
縱使是軒轅侯也不免得憋笑,神白須心太大,太大了,以至於能讓這位僅憑言語就能禍亂一國的謀者都吹胡子瞪眼。
“我話裡話外都跟你說的這麼清楚了,你隻要老老實實滾蛋就可以不受這場無妄之災,周登樓明擺了坑你,你看不出來?”
神白須仍舊沒有回話,隻見他拱手作揖。
“先生大善,能同我這麼一個將死之人說這麼多。”
“然則事實如何,我們各憑本事。”
在所有人對神白須身份揣測立場揣測的時候,他們都忘了一件事。
神白須很強,非常強。
他們僅僅記住了神白須橫渡方海,僅僅因為一個承諾而背負千古罵名。
在所有人都認為他的所作所為十分可笑的時候,他們都忘了這個家夥還是一個憑借著硬實力對抗終焉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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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忒彌斯事件,伊芙琳意外死亡致使神白須覺醒,由黑發變白頭,在琉璃河,風上禦神策哪怕完全覺醒的惡魔血脈都隻能被迫防禦。
如果不是神白須的理性一息尚存,如今九位維序者,恐怕隻剩下八位。
而關於那場米奧雷托的護送,整整四位當代最強維序者,連同維序首席奧坦蘿絲在內,戰鬥延綿整個西方四座主城,蒸發一座海域,都沒能攔住神白須。
那白發狀態下的神白須無限接近無限,是當今世界上任何雄踞一方的強者都忌憚的存在。
而如今神驍的所有人都以為,神白須隻是前任閻羅劍若懸河的替補。
他們都忘記了神白須擁有的這層光環,天下皆可往,天下皆可敵。
“三計至死,那麼那剩下來的一慮呢?事情難道就真的嚴峻到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一旁的軒轅侯看向李世卿,後者的話的確還沒說完。
前者三計皆是要致神白須於死地,而李世卿也說了,這最後一慮,致使他不得不救神白須。
李世卿點了點頭,伸手意示神白須坐下。
“起初,要你神白須入川助推的人不是他周登樓,而是盤龍會長出雲,作為真正的欲篡位者,這位,才是真正的主謀。”
“我坐聽風雲八百年,早在八百年前就完成了我一生夙願,如今行至如此,隻是想要看看上禦一族的那小子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你神白須千裡過江,赴一場鴻門宴,說是有勇無謀,可你的舉動,計劃,卻相當周密且嚴謹,我以為,出雲算計不了你。”
此刻,神白須微微皺眉,他有考慮過出雲的身份,自一開始這個女子給他的感覺就是漂浮不定,為政者不惜拉低身份也要拉攏這一枚棄子,怎麼看,都很荒誕。
“……神白須,我有心就你成事。”
神白須此刻眉頭皺的更緊,哪怕是軒轅侯,也百思不得其解。
李世卿已經說破了神白須,而如今話鋒一轉,轉手要幫神白須。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能讓李世卿這樣的人臨陣倒戈,代價的大小自然不必多說,甚至恐怕這世上沒人付得起。
“我要你救一個人。”
神白須抬頭,洗耳恭聽。
在半寶川外饕餮城區,有一位削山釘入的毒牙,此人天生毒功,絕世無雙,禍亂半個半寶川長達數十年。
她名,白下霽。
此女子人心麻木,天然冷血,惡毒異常。
掌握著一手絕命毒功,荼毒窮奇與檮杌兩座城區二十六川,七千多萬人的生命在她的手中危危可及。
生棲於半寶川的黎民百姓是散的散,死的死,殘的殘病的病,數年閉門不出。
白下霽所掌握的毒,詭異,罕有,甚至是奇特,無論多麼高明的醫師,哪怕是諸如音繞梁這種被譽為藥聖的青囊名醫,都無藥可治。
凡是任何沾染此女子劇毒之人,無不絕命。
並且她的毒籠罩著半個半寶川,屠戮的生民更是不計其數,致使農地不生,天不下雨地不存糧,可謂滅絕人性,慘絕人寰。
也因此,白下霽獲毒女一名,也成了驍衛通緝令上的必殺名單,比神白須在西方的通緝惡劣數十倍。
因為近年盤龍掣肘,驍衛不得而出,上半年有過一次拓展,卻是被削山聯合八上宗推了回來。
哪怕過了千年,南民仍舊對神驍懷著憤怒的仇恨,以至於時至今日情況也都四分五裂。
也因此,對於疆外半寶川的治理神驍是山高皇帝遠,而在削山的統治下,作為驍民的半寶川直接成了籠製地,人民水火,民不聊生。
而白下霽,算得上罪魁禍首之一,削山侯山主就是其背後最大的主謀者。
“先生說的話未免有些太過荒謬了,白下霽同神驍的關係已經不能用勢如水火來形容,那簡直就是滔天血仇。”
“半寶川四城在其荼毒下生靈塗炭,眾生泯滅,哪怕如今有著斬龍人壓陣,也無濟於事。”
軒轅侯起身說道。
作為千機門,千年傳承,若不是代代與民更始,同黎民秋毫無犯,恐怕也會在千年前那場世族之亂後沒落。
正因為有著諸如軒轅侯這樣的忠義之士,才有了現如今神驍公民認可的千機門,他的話,確實可以代表人民的想法。
“如今若不是斬龍人苦苦支撐半寶川邊境,那四座城區早就成了毒瘴彌漫的死城,即使先生身居盤龍,理當憂君之憂,可如此行徑,何其淪喪人道?”
神白須低頭思索,其心情如何,不看就能知道。
李世卿神色平靜,對於軒轅侯說的他豈能不知道?
要神白須去救白下霽,這和送死沒什麼區彆,需知斬龍人身至半寶川不過三月,在同白下霽一戰之後,雖然重傷前者,卻也是身中劇毒。
而現如今,已是病入膏肓。
“我接受。”
神白須抬頭,毅然決然。
李世卿雖然麵色平常,卻好似諱莫如深般。
“先生不可,決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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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侯大驚,而神白須隻是伸出一隻手,向下摁了摁,軒轅侯長歎一聲,坐了回去。
“我可以再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神白須,你剛剛說什麼?”
李世卿彎身,看著神白須。
“先生就是再問三次,我也是剛剛那句話,這擔子,我接了。”
神白須起身,笑了笑。
李世卿卻皺起了眉頭,竟不明所以。
“見而未見,聞而未聞,你哪來的膽子這麼肯定我不是算計你?你就這麼不怕死?”
在李世卿看來,神白須絕對是一個惜命的人,絕對,可他所做的選擇與取舍,卻都是向著死去的。
就像一個被圍困角籠的角鬥士,困獸猶鬥。
“我以為,先生乃仁義之仕,不會欺我一介凡夫俗子。”
“我欲與先生做君子之約,一,是為了今後盤龍在同驍衛的對峙中,光明正大,二,是為了我這趟神驍之行,問心無愧。”
李世卿鄭重的點了點頭,隻見他拱手作揖,深鞠一躬,神白須坦然受之。
“於你,我有三益,算是你應允此事的回報。”
神白須拱手作揖,笑著坐下。
“一,置於驍衛,不必思前想後,當以義為先。”
“上禦執深明大義,看似年幼,實則說是除全青複之下神驍第一人也不為過,隻是其誌仁善,當斷不斷,需以武厲而輔之。”
“二,盤龍出雲成見太深,喜怒不表於形,心性詭譎,與其父都有深沉的野心。”
“然而脫韁野馬,必然引火燒身,瀕臨時,可救不可殺,殺則天下大亂。”
最後一句話,神白須眼睛微眯,眉頭驟然緊皺。
“三,抬劍不可正麵力敵。”
“作為當今神驍除聖人之下第一人,曠世無敵,與其相爭,非天道而不可逆,其人身動天穹,可引天譴殺之。”
“但是這最後一點,必須是她先出手,你若要挑戰她,自尋死路。”
神驍古言,逆天之舉,天取之。
意思就是,當一個生於大地上的存在,他擁有的東西超越了創造他的存在,就會被剝奪。
抬劍的本身存在就是逆天之舉,也因此,她從未主動出手,一是怕沾染因果,二是怕天道壓勝。
什麼意思呢?明說就是,隻有天道能管她,人,聖,神殺不了她,隻能限製她。
神白須點了點頭,起身,欲拱手作揖以謝指點時,李世卿摁住了神白須托起的手。
“我隻是對你之後的行為指點一二,需知你我仍舊存在立場之隔閡,見而不同,此乃為事之道,這一拜,不需要了。”
神白須收回了手,李世卿坦然而笑。
眼前這位溫純如玉的謀士,給神白須的感覺並沒有那種陰森森的感覺,反而明光,反而坦蕩。
在他的談吐之間,就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這個人的視野寬廣,腹有良策而胸有成竹。
“喲,今天我這運氣就像是摘了頭上簽,平時會內最少見也最難見的兩位都見著了。”
聲音自涼亭外,有人入涼亭內。
神白須轉頭,李世卿隻是笑著轉身,軒轅侯無動於衷,隻是坐著。
來者正是許青才,這位昨天才與神白須有過一麵之緣且女扮男裝的奇女子先是朝著李世卿拱手作揖,後是向著神白須抱拳拱手。
許青才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世卿,眼神一沉,似乎無話可說。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剛去一趟伏雲龍庭向金簪銀簪探聽到神白須的去處後就遇到這老仇家。
兩個家族之間的爭端也一直延續到今日,更何況還是當時李世卿憑一己之力推翻的整個柳柏苑,甚至險些讓許青才全族陪葬。
她自然有些忌憚。
氣氛似乎僵持了一段時間,許青才同李世卿相互對視了幾秒,轉而就看向正在注視棋盤的神白須。
“昨日先生的一席話使我茅塞頓開,我欲向先生再請教。”
神白須回過頭來,眉頭微皺。
許青才所說的再請教,無非就是關於柳柏苑今後的歸處。
如果不想做那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許青才就必須要自立門戶,可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需知如今各大世族皆是如履薄冰,想要在當今神驍以世族之名開山立派,可以說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而許青才想要借助神白須做跳板,以正統名義脫離右派身份,這不僅僅是為了家族著想,也是為了能夠避免今後李世卿斬草除根。
許青才也算得上可憐人,她在家族最困難的時候背上這口黑鍋,是生是死都不能由她說了算,再加上有李世卿這麼一座大山,可謂命不由己。
“噢,對了,剛才在廊道見到周先生了,他告訴我,如果見到您,要跟您打一聲招呼。”
神白須眉頭轉而一挑,兩人昨天才鬨完,周登樓今天就來了,消氣這麼快?
“許公子,你我的約定在下記下了,他日必定登門拜訪。”
神白須笑了笑,直勾勾的看著許青才。
後者先是眉頭一皺,轉而眼睛一轉。
“自是先生承諾,我信得過您。”
許青才拱手作揖,告辭一聲,來的快,去的也快。
軒轅侯緩緩起身,看向神白須,眼神肅穆,微微拱手,走出涼亭。
李世卿重新坐回之前同抬劍博弈的位置,看著棋盤。
執白棋的李世卿眼見已被黑棋團團圍困,已是身陷囹圄。
李世卿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動作,隻見他抬手,掌心朝上,從左到右劃一,他看著神白須。
後者看向棋盤,白棋敗局已定,已是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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