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雀街的彩燈依舊溫柔,數不儘的紅綢仍在戀戀相思下勾魂奪魄。
總有少年郎踏上輕舟,破出粼粼水波,隻為聽一聽畫舫內的琴聲。
花香四溢,茶香更鋪滿城,這種繁華景象在白日裡絕看不到,唯夜幕降下才能展露。
它並非一刻綻放,反倒如春雨般無聲,又如春雨般毫不慌忙。
當,湖麵上奏響樂章,畫舫內的燭光也逐漸變得深邃、神秘。
沒人知道,今夜哪位少年郎能得青睞,更沒人知曉一夜過後又要流出多少美豔詩句。
畫舫如繁星,蕩漾在墨綠的湖麵上,猶如星盤,亦猶如看不到儘頭的家。
家,是靈魂的寄托。
在仙人仙姿、仙曲仙樂的陪伴下,再配上一壺濁酒,足能逍遙半生。
如果說,蕩著紅紗和紅簾的畫舫是少年郎的歸處,那掛滿七彩綢緞的秦樓楚館便就是名副其實的消金窟。
少年郎絕看不上秦樓楚館,隻因裡麵多為庸脂俗粉,亦是權貴的去處。
權貴們也絕看不上畫舫,因為畫舫內通常隻有一位絕色佳人,且還要憑借運氣。
心氣甚高的少年郎習慣了傾戀一人,總能襯托出他們的癡情與清雅。
他們常用酸文腐字彙聚成詩句,奪得姑娘芳心,傳出一段風流。
如此風流韻事,柳霖霖自也見怪不怪。
任憑再多曲折,再多深情,甚至傳得神乎其神,連鬼怪妖魔都出來了,她柳霖霖也絕不屑一顧。
現在,閉眼端坐馬車的柳霖霖已綻出了一抹譏嘲,她不必現身便也能感受到世間虛偽與放欲做作。
——自古紅顏能有幾人還,多如曇花一現,淒慘落幕。
——縱使如此,世間也少不了癡男怨女,更少不了愛情故事。
——少男少女們需要愛情故事去滋養,要不怎會說做人還是傻些好呢唯有傻人才能活出一瞬精彩,也唯有傻人才不會去計較。
柳霖霖作為過來人,倒也不希望人人清醒、理智,能做一個糊塗人自也樂在其中。
因為,清醒是有代價的。
說直白一些,少年郎之所以擇畫舫而去,不還是身上無半兩金嘛。
權貴之所以選擇秦樓楚館,完全是怕做虧本買賣。
——畢竟,畫舫中是沒得挑的,而,去往秦樓楚館就能增加不少容錯率。
——這個不行,還有那個。就算都不行,不還有花魁撐場嘛。
所以,有些事說得太直白,反倒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然,人生又怎能沒意思呢?
沒了浪漫,沒了佳話,沒了詩情畫意、至死不渝,那還活著乾啥?
反正世人皆寂寞,那就使勁造吧,造個花前月下,造個你儂我儂,造個闕台仙宮、神魔亂舞,到最後,也不過是你情我願,無怨無悔。
柳霖霖深知,她能全身而退,實屬不易。
——能不在人老珠黃時無去處,能不被惡霸逮人困於府中折磨至死,已是百世福報。
“唉,世上能有幾個鎮北王,又能有幾個趙瑾睿呢?遇之則幸,不遇才是正常。”
“如此說來,我柳霖霖也算是渡過了一場仙緣。既已成仙,何不瘋魔?”
她喃喃過後,已在發笑,笑儘人道滄桑,笑退百病磨難,終在不懼鬼神之刻停下了顫笑,輕捋鬢發,舒展衣裳,優雅下得車去。
“夫君,不必等了,也不必再與眼前的侍衛多作理論。”
她輕聲一喚,也將心急如焚的趙瑾睿拉至身後,隨之高抬手臂,“府中的將士們,你們還在等什麼?!”
“他們不交出太師,那我們就殺進去!”
隻見,三百府兵當即橫槍衝殺,片刻間便與宮門侍衛纏鬥起來。
趙瑾睿見狀,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與宮門侍衛喋喋不休了數個時辰也未敢做出逾矩行為。眼下可怪好,自家夫人剛下馬車就喊打喊殺要知道,這可是誅滅九族的重罪呀
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難以置信眼前的柳霖霖——一個女人哪來得這般魄力?今日走出“雲闕閣”時,他還感念齊麟為他選了一位如珍寶的夫人,如今,這位如珍寶的夫人是要將整個趙府都毀掉嗎?
“霖兒,你瘋了!你快命他們住手,這可是皇宮!皇宮啊!”
柳霖霖,回眸一笑,“夫君,你覺得皇宮的威嚴重要,還是父親的性命重要?”
趙瑾睿聽後,竟無言以對,眸光瞬間渙散,左右躲閃了起來。
柳霖霖緩緩蹲身,輕拂袖擺間,體香撲人,“現下,夫君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將千錯萬錯都推到霖兒身上,隻要有罪魁禍首,聖上定會念著兄弟情義,放過夫君的;第二條路呢,就是夫君和霖兒同進同退,大不了夫妻同穴,下輩子再續姻緣。”
“在夫君做此抉擇前,霖兒還想多問夫君一句事到如今,夫君可還願信霖兒?”
趙瑾睿已怔,久久呆怔,這哪是讓他做選擇啊,簡直就是在決定他的生死
不過,柳霖霖倒也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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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捅出多大簍子,隻要他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再好好求蕭文景一番,蕭文景也絕不會對他趕儘殺絕。
然,就在他這一想法湧出之時,他似又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的確可以去求蕭文景,但,所得結果也隻是他一人生。
——至此,他也會成為孤家寡人,受儘世人譏嘲,就算他整日花天酒地,被美色圍繞,也終是失了骨氣與良知。
——他依舊救不出父親,更彆提能成為父親心中的驕傲了。
還有柳霖霖
——不管其是何出身,也不管其做過何事,現下都代表著趙府。
——柳霖霖的確隻是一個女人,卻也是他趙瑾睿名正言順的妻子!
時至今日,他終是體會到了擇選一人的重要性,一個女人真的可以害死一個男人,且還足能毀掉整個家族和數十年積攢下的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