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趙宏已在弓腰猙獰。
他落眸凝視著刺入腹部的“淩霄鐵槍”,終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那微張的嘴已止不住血流,卻還是拽住了齊麟的手臂,“齊麟這些年,你竟隱藏如此之深”
他的聲音嘶啞如惡鬼索命,又透著百般不甘,但,更多的卻是被欺騙後的恨意。
他當然要恨,一個人在極度悲憤時,已然顧不得對錯、因果,除了恨,還是恨。
齊麟持凜厲目光抬顎俯視著他,“本王也沒想到你竟如此不堪一擊。”
趙宏眸光恍惚,無措地左右擺動著,突得慘淡一笑,“齊麟,你贏了你居然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戰力”
他猛地抬眸,又哽咽道“你不覺得自己更該在戰場上去證明這一切嗎?”
齊麟蔑視一笑,“本王從未將北戎放在眼裡,自世襲下鎮北王爵位後,本王就已意識到要用自己人的鮮血去重振鎮北軍。”
趙宏猙獰一笑,“王爺還真是與眾不同”
齊麟,冷然道“如果你的父母皆死在自己人手中,你也會幡然醒悟——最致命的敵人永遠是自己人。”
“不錯王爺做到了”趙宏顫身抬眸,無力地看著齊麟,“我是不是該恭喜一下王爺”
齊麟,淡淡道“恭喜就不必了。在你選擇躲在麾下士卒身後,憑白斷送掉千餘士卒性命的那一刻,你已不配為人,你甚至連死在本王槍下的資格都沒有。你將成為鎮北軍的恥辱,也會被永遠釘在恥辱架上。”
“不過”他似有似無地望了一眼周身數不儘的屍海,“這千餘士卒也死有餘辜,誰讓他們輕信於你呢?辜負他們的不是本王,而是你這個糧草督運。”
他說罷,赫然抽離手中的“淩霄鐵槍”,順勢上抬左手重擊在趙宏的額頭上,趙宏倒地的那一刹,也意味著結束。
結束的並不是一場反叛,因為還有上千士卒正將槍頭對準著齊麟。
隻是,他們猶豫了,在驚慌失措間也前後張望著,微弓的雙腿似也再無了直起的底氣。
齊麟沒打算再戰,因為眼前的上千名士卒已是“死人”。
——反叛的主謀都死了,即便還有上千人活著,也已無任何意義。
但,齊麟並不會放過他們。
隻見,他撐槍緩緩坐於地上,隨之揮動了一下手臂,上千士卒皆在一瞬斃命。
——沒有嘶喊與慘叫,沒有恐懼與掙紮,箭雨如一道閃電,上千士卒的身體也如滾滾洪勇般紛紛倒下。
“他們本可以活命可,他們卻偏要擋在趙宏身前,還要為趙宏次次衝殺連趙宏這個主謀都知道向後躲,他們卻偏要衝殺在前”
“不畏生死,本是我鎮北軍的美德,但,本王卻成了他們邀功獻媚的獵物。他們真的恨本王嗎?不,他們不恨本王,而是他們都想成為“英雄””
“說到底,終是名利害了他們”
齊麟赫然抬眸,用那雙血紅的眸子環視著在場的所有人,又接著說“雖然,你們並未隨趙宏一同造反,但,本王卻知道你們也都有一顆想要出人頭地的心。能有這種想法也沒錯,誰不想建功立業、高官厚祿?誰又不想衣錦還鄉、光耀門楣?”
“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假如人人都想做大官,都想貪圖富貴,那誰人還願入伍當兵?沒有兵,又哪來的保家安民?不能保家安民,就算你做上再大的官又有何用?”
“當,北戎進犯我大襄河山時,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們手中的屠刀又怎會放過一個百姓,而你們的家人又皆在百姓中屆時,容不得僥幸,更容不得思量”
“當然,你們也可以跪下來去求他們,甚至還可以成為他們的奴隸。本王不知他們會不會善待你們,但,本王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會比如今好過。”
“眾生皆言苦,卻不知還能道出的苦痛,也絕算不上真正的苦痛;世人皆言不公,卻也著實忽略了值得去期待的希望。未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之時,就永遠體會不到何為人間煉獄,亦不知何為無儘折磨”
“那是一片真正的地獄,它不在地下,亦不需要什麼閻王主宰。單是北戎大軍就不會給予任何人道出苦痛的機會。”
“真到那時,你!你!還有你!”他已在用力地指著身前的將士,恨恨地咬起了牙關,“你們所有人都會成為北戎人屠戮、欺壓的對象,他們不會對你們手下留情,亦不會因為你們的兒女生得可愛就放下手中的屠刀,他們會一刀一刀地殺死所有人,更會使整個大襄生靈塗炭,再無安寧。”
他隨之顫笑,顫笑中有譏嘲,亦有不屑,“誰他娘的不知道當兵苦,誰他娘的又是傻子?事實上,本王更不是傻子!就算北疆覆滅、大襄滅亡又與本王有什麼關係?本王是個紈絝,也是足能使朝廷忌憚的鎮北王,本王完全可以做個混蛋,放棄兵權,讓你們自生自滅。如此,本王也能逍遙自在,不必再擔心朝廷的猜疑和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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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因功高震主,手握三十八萬鎮北軍而亡;母妃一心為國,誓要與那北戎大軍拚死一戰,卻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本王有時也會想,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好人沒好報;為什麼天道不公;為什麼真正的英雄無法長命百歲,還要遭到自己人的暗算?!”
他猛地站起,發出著陣陣淒笑,“你們能告訴本王這是為什麼嗎?”
他見眾人不答,竟上揚起了手臂,肆無忌憚地舞動了起來。
他的舞姿足夠稀碎,也足夠蒼白;他如瘋子般在狂笑,近乎癲狂的瘋笑。
一旁的沈安若已在鈍痛間緊緊捂住了雙耳,她能感受到齊麟的悲痛,卻也不願再聽到那淒慘的瘋笑。
突然,齊麟用腳挑起地上的“淩霄鐵槍”,使出全身力道將槍身猛紮了下去。
槍身在抖動,他的身體也在抖動,“本王不乾了!本王他娘的不乾了!以後愛誰誰,什麼守邊固土,什麼保家衛民,就讓那些想要做大官的人去做吧”
他一語即落,直接朝沈安若走去。他沒有言語,更沒有征求沈安若的同意,一把將起摟上肩頭,縱身躍上了烏騅馬。
烏騅馬在長嘶,眾將士們也紛紛跪地哀求,他們終於意識到了北疆不能沒有齊麟,大襄也不能沒有齊麟。
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齊麟一走,他們還能跟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