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淑妃的屍首沒有在婉心殿多做停留,第三日就被秘密送進了妃園寢。
大理寺尚未定林家的罪,但已將林家上下羈押在獄中,等候發落。
現在就等著火藥一事水落石出,林淑妃的遺體怕是要從妃園寢拖出來。
幸而太後保下了小皇子,朝臣暫時堵住了嘴,不敢妄言。
國舅徐鴻光時不時會來未央宮探望泱肆,同她講一些自己這大半生。
講著講著,就講到了年幼的種種趣事。
徐家當年有一子一女,便是徐鴻光與徐音書兩兄妹,徐鴻光自來習武,後來入軍營做了武將,徐音書人如其名,知書達理,讀書萬卷,才氣俱佳。
徐鴻光笑著回憶往昔“你母親自幼懂事,從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撒潑任性,讓我還苦惱了好一陣呢,這音書是不是不願同我這個阿兄親近?怎麼不似彆人那般纏著我要這要那?”
他就這一個妹妹,自然是打心底裡疼愛著的,可他比妹妹年長許多,初次離家入伍時妹妹尚且年幼,好久才得以回家一次,妹妹是一年比一年懂事,他看軍營裡其他同僚家裡的姊妹見到許久不見的親人,都要纏著黏著,讓阿兄買這買那,要阿兄舞刀弄槍給她們看,還要阿兄瞞著爹娘帶進軍營裡麵去玩兒。
他妹妹倒好,什麼也不要,隻會每次見他歸家時糯糯地喊一聲阿兄。
若不是瞧見那小姑娘泛紅的眼眶,他都要反省自己為何不受這妹妹待見。
泱肆聽得好笑“母後性子內斂,定是思念您的,隻是不知如何傳達。”
“欸對,所以你瞧著哪家兄長主動去黏著自家妹妹的?”
徐鴻光自挖糗事,倒也興致盎然“我一回家,就非要拉著她滿城玩兒,給她買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變著法子哄她高興,就為了讓她和我親近一些……”
那些時光是她未來到人世的日子,泱肆聽了許久,母後的形象在她的腦海裡愈發的鮮活。
……
泱肆又做夢了。
不知道是不是聽國舅說了太多有關於母後的事情,這一次她竟然夢見了母後。
泱肆很少做夢,也很少夢見母後,隨著年歲的增長,即便是夢見了,也隻剩下模糊的輪廓,連聲音也很模糊,隻能在夢中暗示自己,母後的臉龐是溫婉動人的,聲音亦是溫柔至極。
可是這一次,泱肆很清晰地看清了她的臉,聽清了她的聲音。
“泱泱。”
泱泱。她二十年未聽過母後的聲音這樣喚自己了。
“泱泱?”
母後似乎是在尋她,一遍一遍輕喚她的名字。
這是一座山,山頂佛音繚繞,煙雲飄渺,寺廟隱匿在漫山的梅花之中,梅林蔓延至山腳,延伸至山腳的湖岸。
這是黎塘。
母後穿過梅林,用手輕柔地撥開梅枝,見到了蹲在地上的人兒。
她披著一件雪白冬襖,蹲下來時,將她整個人罩住,籠成小小的一團,在雪地上,隻看見一顆黑色的小腦袋。
小腦袋轉過來,臉龐稚嫩,撲朔著大眼睛“母後!”
母後向她伸出手,笑容婉和,聲音輕柔“你蹲在這裡做什麼?害母後險些找不著你。”
建北一十年,皇後今日帶五歲的公主上山祈福。
馬車停在了山腳,需得步行上山,泱泱一個人東奔西竄,皇後同身旁的宮女講兩句話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任由母後將自己拉起來,她攤開掌心給母後看“母後,我方才見到一個大哥哥,他丟了東西,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她的手心裡,是一枚金色哨子,靈鳥狀,栩栩如生。
母後摸著她的頭頂,“你見到大哥哥往哪裡去了嗎?”
她搖了搖頭,母後為她編的發辮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甩動。
“我走到這裡來,就不見他了,隻在地上撿到了這個哨子。”
泱泱聽見一聲驚哨,下意識抬頭去看時,在梅林裡望見了一個身穿月色緞錦長袍的翩翩少年,風姿綽約,往梅林更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