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令昌撣一撣膝上的灰塵,尋味著孟遇安的話
“欲開窗先拆屋頂?這個比喻太有趣了,說這話的人真是錦心繡口。”
孟遇安低頭一笑,很快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
“這朝中的投降派未免也太多了,幸好有賀將軍這樣忠正耿直、威武不屈的人,才不至於早早就亡了國。”
曆數曾經的江東政權,從三國孫吳,到東晉南朝,再到五代吳越,從來都守著長江天險過日子。富則富矣,卻難以形成大一統政權,就算有桓溫祖逖等北伐,也從未真正成功過。
孟遇安冷眼旁觀賀令昌幾年,隻覺得他氣度英略不凡,確有史書上桓溫的風采。
今日見他終於將北伐在朝堂明麵上提了出來,便問道
“賀將軍有如此宏圖遠略,不知你認為北伐有幾分勝算呢?”
賀令昌傲然而立,如鬆如柏,語氣堅定道
“我知道,以大祁目前的實力,勝算幾乎渺茫。但隻要有一線生機,必要血戰到底,永不言棄。”
孟遇安想到了萬裡長征的先烈,心中頗有感觸,說道
“賀將軍的決心讓遇安甚為感動。但將軍今日朝堂上的失態之舉既然是演的,那麼將軍心裡也必定認為北伐應當徐圖發展,對麼?”
賀令昌頷首“那是自然。”
又道“崔家父子雖然懦弱勢利,但有一句話說得是對的現在不是北伐的良機。大祁軍隊折損太過嚴重,短時間內恐怕很難恢複過來。南方富庶,人口其實是充足的,真要比一比的話,北燕是比不過的,可征召軍隊卻很難。”
孟遇安讚同道“賀將軍言之有理。隻是這麼多人口,又有多少能打仗、會打仗呢?遠的不說,就說揚州這些個世家,每一個都蓄積了上萬佃客奴仆,更不用說部曲私兵這些個人武裝力量。富不在國,在世家;人不效國,效世家。”
賀令昌問道“孟侍中可有什麼良策嗎?”
一句話問住了孟遇安。正當她思考之際,殿中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們兩個膽子不小,敢在太極殿說這些話。”
孟遇安和賀令昌雙雙回頭望去,隻見李允琛從後殿方向走了過來。
“見過太子殿下。”孟賀二人行禮道。
李允琛緩步走來,慨歎道“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又何嘗不知道朝廷的症結所在啊!哪怕是父皇,他也是知道的。”
孟遇安跟賀令昌對視一眼,謹慎問道“那太子的意思是?”
李允琛道“朝廷與世家的爭鬥由來已久。大祁南渡全靠世家托舉,必然也會受到世家的約束,福禍相倚罷了。年初的陸澄之亂,不就是世家與朝廷的荊揚之爭嗎?”
賀令昌提問“若朝廷製裁世家呢?”
李允琛挑眉看了一眼賀令昌,忽而笑了起來,仿佛在笑他的幼稚
“令昌以為朝廷不想嗎?扳倒一個陸澄,就賠上了多少將士的生命。如果真要製裁世家,那麼各大家族必然聯合推翻朝廷,另選一位溫和庸主。”
孟遇安氣惱道“他們寧願麵北稱臣也不敢反抗,卻敢在利益受損時推翻朝廷。這樣的人掌握財富和權力,國家又怎麼會好。”
李允琛輕微搖頭,遠眺長籲,半晌才說
“以後說這樣的話還是避一避人。被我聽到不算什麼,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你們的日子會不好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