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為了掩人耳目,孟遇安多項改革措施都是秘密進行的,可風聲還是不脛而走,如星火燎原一般迅速傳遍四野八荒。
利益方麵,首當其衝的便是廬江顧氏。
若說小範圍的掃盲辦學還未觸及到世家的根基,但打擊青樓產業著實動了他們的倉廩。
此政策一頒布,這顧家主君直接被氣得火冒三丈
“幾年前那個姓孟的女官就當朝廷的鷹犬,擺了顧家一道;現在她把朝廷趕到襄陽去,自己割據在揚州,更是無法無天。顧家這點家底,她怕是早就垂涎三尺了。”
顧家管事的抱怨道“顧修之那個白眼狼攀上高枝飛走了,還煽動帶走了底下一大批部曲佃客,現在竟然又來打咱們青樓的主意!老爺啊,您看咱們要不要上報朝廷呢?”
顧家主君怒氣衝衝道“那個姓孟的現在是驃騎將軍,手裡掌握著數萬兵力,連揚州刺史在她麵前都畏畏縮縮的,可見朝廷也懼怕她。”
“那咱們,就放任她繼續霸占揚州嗎?”管家很不服氣。
顧家主君瞥了管家一眼,歎惋唏噓道
“生意難做,利錢難撈。押錯了寶,就會賠得血本無歸。”
他的頭發短短幾年內已經花白,眼神也變得愈發渾濁,幾乎到了風燭殘年。
“北燕,李允琛,孟遇安,沒有一個好惹的,得罪了誰日子都不好過。其實誰當皇帝是無所謂的,隻要還背靠著世家,諸如顧陸阮崔就還能百世長青。”
顧家主君眉心一動,又道“但怕隻怕,有那麼一股新勢力,它不再需要世家了。”
“您說的是孟遇安嗎?”管家小心翼翼問道。
顧家主君沒有直接回答管家的問題,隻是冷笑了幾聲,吩咐道
“給顧焱寫一封信,把情況都告訴他。李孟既然愛鬥,就讓他們去鬥,反正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最好的結果是一死一傷。剩下來的不管是哪個,也該認認清楚,經略江南靠的是誰。”
襄陽,行宮禦史台,收到家書的顧焱不知就裡
“我久不回廬江,原籍怎麼還會有人關心我呢?”
啟信閱後,顧焱心中便了然。
論理,信中所涉及的這些事應當由地方官,如揚州刺史或丹陽郡守,上表報至中書省,而不應以家書的形式送到顧焱這裡。
可信既然送到了,其中深意便不是空穴來風。
“不見揚州刺史上表,想必他是不敢或者不能。揚州此刻,隻怕已經是孟遇安的天下了。”
顧焱如是想著,腦中權衡更加糾纏萬分。
廬江顧氏的來信裡將孟遇安批判得體無完膚,可顧焱細細看過,屏蔽掉寫信者的主觀情感後,這些事皆是惠民利下,幾有古賢者之風。
顧焱雖名為廬江顧氏的一員,但本人卻是兩袖清風,對廬江顧氏的所作所為曆來不齒——這也正是他曾經一道“罪己表”拉廬江顧氏落馬的原因。
然而,孟遇安即使做的都是好事,可她的行為早就超出了人臣的範疇,其僭越程度之高堪比當年的曹孫劉之於漢廷。
“漢末紛爭難得穩定,短短百十年光陰,如今又要開始諸侯割據了嗎?”
話雖如此,可顧焱心裡也明白,割據不始於孟遇安。從陸澄之亂開始,荊揚益便分崩離析了。
甚至從二十年前的南渡開始,大一統的局麵就已經被打破了。
“就算孟遇安有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能力,可我身為大祁的臣子,食李氏俸祿,陛下對我又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