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讀的是理工科,她口中的概念,他略有耳聞。
問題是,這些理論尚未被“科學”證實以前,它們都是“不科學”的。譚子恒沒法附和她,也沒法反駁她。
她認為平行世界存在,她認為五維空間存在。可他沒有見過,無法相信。
他們就像“相信上帝”和“不相信上帝”的兩波人,無法互相說服,也無法為自己這方的說辭找到證據。
想到這裡,譚子恒發現,他竟然又被林詩蘭繞了進去。
她是精神病人,他卻又忍不住跟她較真了。
“小蘭,”他歎了口氣“抱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林詩蘭倒是坦然“子恒哥,沒必要聽懂啊。”
“這本來就是一個極其複雜的概念,最偉大的科學家也沒有將它研究透,平行時空是否存在都沒人能給出證明。我所說的,也不過是自己想當然的推論。不過是想到哪裡對你說到哪裡,其中的很多我也不確定,解釋不清。”
她居然對自己論點的薄弱有自知之明,譚子恒的心情愈發複雜。
把手機放進口袋,林詩蘭拍拍他的肩。
她開始收拾行李了,出院要把所有的東西都帶走。
譚子恒到外麵抽了幾口煙,整理好心情,回來幫她收拾。
“子恒哥,你有多餘的袋子嗎?”林詩蘭有幾件衣服,書包沒位置裝了。
譚子恒左顧右盼,想起來了“你打開床頭的櫃子,水果籃後麵有一個你的手提包。”
“我的手提包?”她套上拖鞋,走向櫃子。
“嗯。我找你的前房東聊天,那個老太太給我的。”
回憶著老太太的話,譚子恒跟她學了一遍。
“她說,原本以為你的包被清潔公司丟掉了,沒想到她兒媳婦看這個包挺大的,搬家的時候留下來當購物袋了。”
林詩蘭半跪在地,背對著他。
他見她拉開櫃子的門,把包拿出來。
她的手伸進包裡,左左右右摸索了幾下。
然後,林詩蘭的動作停住。
她緩緩地低下頭……
譚子恒不知道的是。
林詩蘭的手心攥著一顆珠子。
珠子圓圓胖胖,光澤溫潤。
它見過少年在花季藏匿的心意;見過他們的秘密,見過她哭泣;見過初次動心的甜蜜,見過依依不舍的分彆。
它見證過他們淋的那場雨。
離開醫院後,這顆珠子被嶄新的鏈子串起。林詩蘭重新將這一抹灰藍佩戴在她的手腕。
她不曾懷疑過譚儘的存在。
他是潮熱雨季中的未解之謎。
林詩蘭從腳下的一方土地,邁開腳步。
宇宙寬廣,世界無序;即便是窮儘一生,找不到解答,她已有了足夠直麵它的平靜。
本章完
第72章林詩蘭(12)
次年。
林詩蘭大學畢業,研究生考上了心儀的專業。
最後一次複診是七月。
心理醫生已經很久沒給林詩蘭開藥了,今天的例行檢查也很順利。醫生說,她的情況很特殊。精神病一般不能用痊愈,隻能說情況有改善。而在他看來,林詩蘭的改善非常巨大。她從原來的程度恢複成這樣,是難以想象的奇跡。
走出精神病院,林詩蘭發現下雨了。
手伸出屋簷,指尖接到幾滴清涼的雨水,望著水珠,她有些走神。
這一整個雨季,沒再看見任何異象。
誓言的魔力消失了。她和同齡人一樣,忙著學習忙著打工,偶爾跟舍友一起逛逛街。
——是的。林詩蘭搬回了大學宿舍,並且跟同一寢室的女孩們成了朋友。
承諾過的「好好活下去」,她做到了。
出來看病,林詩蘭跟學校請了假,今天也不用打工。
難得的空閒。她看著淅淅瀝瀝的雨水,突然有點想回回雁縣看看。
坐火車,轉大巴,轉小巴士,再走二十分鐘的路。
林詩蘭早晨出發,到雁縣舊址的時候,已是傍晚。
沒路了,不能再往前走了。
她停在斷裂的石橋前,幾乎認不出這裡是她的家鄉。
災難改變了地貌。
河的這邊,壘著許許多多碎成小塊的水泥,原是道路的地麵,隻剩大大小小的坑窪。
河的對岸,鎮子荒廢,植被茂盛。
野草一叢一叢,肆意瘋長。一眼望去,唯有那些斷壁殘垣、油漆斑駁的破木板,能夠證明有個小鎮在這兒存在過。
林詩蘭坐在岸邊,拉開背包的拉鏈。
她帶了兩杯奶茶過來。
雨停了。寧靜的夕陽灑在河麵,金光跳躍。
那一輪光芒耀眼的太陽,就懸掛在遠方巍峨的山丘之上,將樹梢的葉子照得橙黃透亮。
被光晃得睜不開眼,她默默揩了揩眼角。
手機響。
是她心理醫生的來電。
林詩蘭接起電話。醫生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
「有件事,不跟你說,我的良心過不去。」
「之前你對我說過一個平行時空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她應了一聲「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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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索性將埋藏心底的話一股腦倒了出來。
「後來,我按你說的日期找過。去年確實有一個叫譚儘的患者在你看病的那天來過,查得到他的就診記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可能是一場誤會……總歸,我覺得這事應該讓你知道。」
林詩蘭向他道了謝。
醫生長籲一口氣,掛斷電話。
握著手機,她又在河邊呆坐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