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王府在荊州城北,建於永樂二年,以後又不斷增修,備極豪華。
隆慶元年,禦史陳省上書朝廷,彈劾遼王朱憲?:
"最喜裝神弄鬼,經常跑到平民百姓家裡,上趕著為人做法事,然後索高額酬金,不給就搶;"
"又當街割醉漢之頭,說法力無邊,會換頭神功,荊州一城百姓十分驚懼,紛紛外逃。"
隆慶帝覽奏勃然大怒,命刑部侍郎洪朝選、郎中施篤臣到荊州勘查。
施篤臣與遼王素有積怨,偽造遼王賄賂正使洪朝選的書信,陷害遼王。
遼王不肯就範,豎起一麵大白旗,上書"訟冤之纛"四個大字。
施篤臣大喜,派兵包圍遼王府,四處散布消息,說遼王反了。
洪朝選很憎恨施篤臣興風作浪,返京後隻彈劾遼王荒淫無恥,擾害地方,對於遼王樹大白旗的事隻字不提。
張居正老家正是荊州,好巧不巧也與遼王有矛盾。
他嫌洪朝選包庇遼王,逼著洪朝選辭職。
洪朝選回鄉後,張居正又指使福建巡撫勞堪,將洪朝選生生迫害致死,還不準殮屍,任其腐爛。
張居正大權在握的時候,這都不是事,可是他一旦死了,對他的反攻倒算就開始了。
洪朝選之子上書朱翊鈞,為父申冤。
朱翊鈞罷免了勞堪巡撫之職,但並未追究張居正的責任。
陝西道禦史楊四知、兵科給事中孫瑋、刑部主事韓濟、都察院左副都禦史丘橓,接連上書彈劾張居正擅權濫權。
朱翊鈞出於往日的師生情分,還是沒有追究張居正的責任。
這時候,雲南道禦史羊立跳了出來,說張居正侵占了遼王府的大量莊田,所以欲置遼王於死地。
朱翊鈞未聞可否,保持沉默。
李植、江東之嗅出皇帝態度曖昧,也跟著鼓噪。
一時間倒張聲浪大起,無數人加入其中。
這時候,遼王次妃不失時機地上了一道疏,言之鑿鑿地說,遼王府數萬兩黃金,百萬兩白銀,全被張居正侵占了。
朱翊鈞一向愛財,聞聽此言怦然心動,沉默數日後,令丘橓帶領都院和刑部的人前往荊州,查抄張家。
張家終於迎來了滅頂之災。
老大張敬修自縊;老二張嗣修被遣送海南;老三張懋修削籍為民,兩度自殺未遂;四子張簡修削籍為民,流落在外;五子張允修逃亡;六子張靜修逃亡。
一門四鼎甲,顯赫無比的張家在傾刻間煙消雲散。
李植、江東之、羊可立投機成功,紅極一時。
張居正案成為晚明政治的分水嶺,萬曆新政戛然而止,從此國勢日頹,黨爭成風。
朝中的靠山倒了,李成梁為了自保,玩起了養寇自重的把戲。
張居正之後的首輔,再也沒人敢真心乾事了。
時隔三十八年,當事人基本上死光了,重審張居正案實在太難了。
但此案關係朝廷風向,不審不行。
常洛命孫傳庭派出錦衣衛緹騎四處搜集證據,查閱當年舊檔案,大海撈針般尋找知情者。
功夫不負有心人,孫傳庭終於找到了遼王次妃的貼身侍女。
原來,當年張居正並沒有侵占遼王府的財產,遼王府很窮,也壓根沒那麼多錢。
遼王次妃之所以上書,是因為宮中有神秘人物給遼王府傳信,叫他們誣告張居正,並且答應,等把張居正搞臭了,就幫他們複藩。
而這個幕後主使者是當時的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太監張誠。
張誠已經快八十四歲了,寓居江寧老家二十幾年了。
終於真相大白了。
當孫傳庭親自登門的時候,張誠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反而漫不經心地說道:
"哎呀,你就是孫都督啊!真是好年輕啊,將來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