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
踏入湯溪鎮的摯啟隻覺得一陣白光刺眼,待他睜開眼睛時,眼前的景象令他眉頭緊鎖。
與方才在鎮外所見的死寂不同,眼前的湯溪鎮主街上行人如織,商鋪大開,叫賣聲與嬉笑聲不絕於耳,儼然一幅年關時才有的喜慶景象。
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上掛滿了笑容,不時與迎麵而來的街坊停下來寒暄幾句,言談之間儘是歡聲笑語。摯啟還在其中看到幾個叫得上名字的鄰裡,和自己印象中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恍惚間摯啟覺得回到了兒時,可頭頂刺目的陽光讓他很快清醒。
“哼!幻陣!”
摯啟冷哼一聲退後兩步,滿目色彩突然一暗,無儘的黑暗再次鋪滿夜空。鎮口的高大牌坊依舊矗立在身前,可剛才停在這裡的童穀等人卻不見了蹤影。
“嗯?”
摯啟心中一緊,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童穀或許會衝動行事,領軍的梁程絕不會拿手下的兵士涉險,可他們又去了何處?
摯啟第二次踏入湯溪鎮,一群孩童迎麵徑直衝了過來。見過太多虛幻的他根本不以為意,站在原地等待他們如風般拂過。
“哎喲!”
一陣不大的衝擊撞在摯啟懷中,引得他心頭巨震。他還沒來得及回神,幾位幼童開口再次讓他陷入迷茫之中。
“摯啟叔叔,你回來了!”
“你們是?”
摯啟幾乎是木然的問出了這句話。自從當年摯家劇變離開湯溪鎮之後,他從未在鎮上公開露過麵,眼前幾個歲不過垂髫的孩童,絕不可能認識自己。
他摸著幾個孩子的頭發,真實的觸感讓他有些無所適從。理智告訴他這些都是假的,可他們臉上純真的笑容和親昵的呼喊聲,讓理智在逐漸消磨。
“幾個兔崽子又惹事了是吧!”一聲粗獷的女聲打斷了摯啟的思緒,摯啟記得這位婦人是過去常與摯家來往的街坊,而他也認出了摯啟。“原來是啟哥兒回來了,你爹娘一早還念叨你來著,既然到了就趕緊回家,省得讓他們擔心。”
“爹娘?”摯啟一時間愣住了。
“是啊!你如今大了,在外麵也闖出了一片天,可父母總歸是至親,還是要多回來看看。”
不多時又是一群街坊湧了上來,見到摯啟時每個人臉上都堆滿了笑容。很快摯啟便在這群人的簇擁下朝著摯家宅院的方向行去,似乎每個人都知道他是遊子歸來。
一路上他看到了許多熟悉的東西。摯家的藥鋪還開著,老掌櫃見是少東家殷勤的呼喊著,隻是周圍的人太多根本擠不進來。路過石家大宅時,石崇山也在門口看熱鬨,與摯啟目光交彙之時還笑著揮了揮手。
似虛還實的景象令摯啟有些恍惚,在四周熱情的笑容麵前,他的心神險些迷失其中。不過真正令他徹底動搖的,是那座熟悉的大門,還有門前兩道日思夜想的身影。
“爹!娘!”
“啟兒!”
摯啟狂奔而去,與摯亦、雲韞狠狠的抱在了一起。遠歸的遊子、久彆的父母,縱然心中有萬般疑惑,也敵不過此時濃鬱的親情。
“一去多年,讓娘仔細瞧瞧。”
許久之後,雲韞擦去淚水,捧著摯啟的臉上下打量。摯啟任由她左右擺弄,也在觀察著眼前的父母。
和自己印象中的模樣相比,兩人看不出絲毫變化,儘管上一次相聚已經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摯亦比起過去麵色柔和了許多,一直輕拍著摯啟的肩膀,眼中滿是父親對兒子的慈愛之情。
雲韞則品評著他的每一處變化。從身高到膚色,然後到穿著、發式,無論她喜歡與否,都會認真的將所有與記憶不同的地方重複幾遍,以記下屬於兒子的新形象。
摯啟注意到他們忽略了背後的往生劍,一如方才將他圍在中央的街坊一樣。
雲韞拉著摯啟踏入家門,眼前的一切都沒有變。院中的花圃開得正豔,後院那棵桃樹已經開始掛果,幾個從小就在摯家幫工的下人也圍了過來。
從後方出現的摯辰給了摯啟一個熊抱,儘管他早就察覺二叔的接近,但回頭時臉上還是掛滿了驚喜的笑容。
廳中酒菜上了桌,全是摯啟喜愛的菜品。雲韞接受了兒子長大可以喝酒的事實,還舉杯與摯啟共飲了一杯。席間親情交融,皆是這些年經曆的快樂,推杯換盞之間,就連向來不苟言笑的摯亦臉上都掛了一層紅暈。
摯啟最終將三人都喝倒在飯桌上。他坐在桌邊一動不動的盯著三位至親,直到他們呼吸平穩的睡了過去,才驅散身上的酒氣起身出門。
感受完親情的溫暖之後,他突然醒悟過來隻有勇敢的麵對現實,才有實現眼前這一切的可能。
湯溪鎮的一切都如此真實。何書生的書鋪依舊冷清,隻是門前多了幾個不停張望的孩子。他坐在輪椅上沐浴著陽光,鼾聲在大街上都清晰可聞。